第一章：面试（1）
“政法学院站到了，请下车！”公交车缓缓停靠站台，萧雪芽跳下车，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总算赶上了。东海政法学院就在眼前，校门外，排着长长的等候队伍，几乎90%的人都在低头看手机。虽然并没有要求排队，但是因为在门口需要检验身份证和面试通知书，为避免校门口拥堵，大家也就很自觉地排成了一条长龙，那条长长的队伍沿着校园的墙壁都快排到路口了。萧雪芽加快脚步跑过去，排在了队尾，不由得呼了口气，咽了咽口水，这才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她出了长途汽车客运站就上公交，又怕迟到，连瓶水也没顾上买，现在又热又渴。
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男生，个子高高大大，本来在低头看手机，回头看了她一眼，怔了怔。他挑着大拇指指了指校门口的方向，问：“你也是来……”
萧雪芽用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点头，不说话，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她也说不出话来，太渴了！
从这条等候的队伍旁边经过的两三个路人，也向萧雪芽这边看了过来，逐渐的，像传染病似的，前面排着队正在看手机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回过头探头探脑。
萧雪芽开始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也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但随即省悟他们是在看她。也难怪，这条长长的等候的队伍里，就没几个女生，难怪他们那么好奇。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目光，便掏出手绢来给自己扇着风，对周围的目光，她习惯性地漠然以对。
“你是不是很渴啊？”有人忽然对她说话，还是排在她前面的男生，他不光问，还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瓶矿泉水，举到萧雪芽面前。
看着那淡蓝色的矿泉水瓶子，萧雪芽不禁喉咙哽了哽，她喉咙都干得快冒烟了，可是她怎么能坦然接受陌生人的馈赠，还是水这种……东西。
“谢谢，不用了！”
男生看着她警惕而戒备的眼神，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是我没常识了。”他拧开瓶盖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把矿泉水瓶放回背着的双肩包里。
对方只是看她很渴想给她瓶水而已，萧雪芽对自己的过度戒备有些抱歉，便只好对他笑了笑，又踮着脚尖看了看前面说：“什么时候才开门啊？”
“快了！还有两三分钟。”男生看了看自己手腕上戴的运动手表。
萧雪芽点点头，又没话说了，她本来也不太擅长跟陌生人聊天。
男生却好像很愿意跟她说话，说：“赶得这么急？怎么不早点出门？”
什么话，萧雪芽有些没好气，她今早五点半就出门了，去长途汽车客运站，然后又坐地铁，换公交，才将将赶上。东海真不愧是大都市啊，她在地铁和公交上花的时间比长途客车还多。但这些就没有必要跟陌生人说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我……家比较远。”她这么说。
“今天来面试的，全国各地都有，你看还有拉着行李箱过来的呢。”男生指了指前面。萧雪芽伸着脖子看着前面那几个拉行李箱的，点点头。
“你是东海本地人吗？”男生又问。
萧雪芽有些不高兴了，她可不喜欢别人对她刨根问底，从小，她就对这类人敬而远之。好在这时，前面的校门突然打开了，几个老师模样的人出来说道，“大家排好队，主动出示身份证和面试通知。凭证入校。”
萧雪芽便指着前面说：“你看你看，开门了嘢！”这个清脆而开朗的声音里流露出的喜悦让周围很多人都忍不住笑。男生也笑着摇了摇头。萧雪芽不再理他，专心清点着文件袋里的身份证、面试通知以及一些个人资料。
队伍前进得很快，很快大家都进了校园，政法学院从校门口开始，一条笔直的林荫大道通向远处巍峨堂皇的教学楼主楼，一块红色的横幅悬挂在林荫大道两边的两棵树之间，上面是白色的美术字：202X届东海警官大学入学面试会（政法学院校区）。
进了校园就不用排队了，萧雪芽向教学楼奔去，路上还是有很多人在看她，为了避免这灼人的注视，她连蹦带跳地向前跑，浑然不管周围的目光和小声的议论，反正，从小到大，她也习惯了。
东海警官大学是警校里面收分最高的，面试也格外严格，学生要逐个进入单间面试。而此时此刻，在教学楼的顶层的中央监控室里，也坐满了人。东海警官大学的招生办主任徐新平和政法学院的教务主任陈力军会议桌旁，正看着面前的大屏，上面是各个面试室的监控画面。每个房间里有5名面试官，在铺着墨绿色丝绒桌布的长条会议桌后一字排开坐着，会议桌前只有一张凳子，是留给考生坐的。这种摆法就给人一种微妙的压迫感。一共有16间面试教室，每间面试间里的情况都通过高清摄像头传到监控室里的大屏上。
“这些孩子都不错啊。”陈力军说：“个子高，身体素质看上去都不错。对答如流的样子。”
“现在的00后的小孩，确实不错，优生优育的结果啊。”徐新平打着哈哈。
“可不是嘛！难怪大家都说，帅的小哥哥都上交给国家了。”一旁的冯楠笑着说。
“帅么？还不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小子。”徐新平道。
就在这时，中心控制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有人说道：“关局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大家都“唰”地站了起来。从门口进来四五个人，关越打头。徐新平敬了个礼，陈力军迎上去，对走在前面的关越伸出手说，“关局长，你好你好，亲自过来视察面试啊？”
关越跟他握了握手，笑笑，说：“不好意思来晚了，上午有个会。”
“不晚不晚，刚刚进行了一小半。”
关越来了之后，徐新平和陈力军便将会议桌的主位让给他，关越坐下后，抬头看着面前的大屏，问：“今年有什么好苗子吗？”
徐新平道：“……好像……都不错，都是些大高个，身体素质强，对答如流。”他把陈力军夸奖面试考生的话重复了一遍。
冯楠正给关越倒茶，听见这话不禁笑了。于是徐新平又说：“我们冯主任还夸呢，说帅的小哥哥都上交国家了。”
“哎呀，徐主任你说什么啊。”冯楠娇嗔，又扭头看了看关越，后者那张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专注地看着大屏。
“这样就叫帅？徐新平，冯大美女在说笑话你都听不出来，对吧？”一个戏谑的声音插进来。“而且帅有什么用啊，上一拨，也是老徐你挑的吧，我们特警队想挑几个人，三个月，就退回去4个，这些孩子都什么素质啊。”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来到冯楠的身边，呵呵一笑，灿如朝阳，“冯主任，好久不见啊。”冯楠微笑，“纪警官好！”
“是是是。”徐新平汗，却忍不住心想，东海特警队，那是普通警察能轻易熬过去的地方吗？
徐新平看了看靠在冯楠身边的纪翔，又看看关越，以及坐在关越背后那个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的年轻人，内心轻叹，的确，屏幕上正在面试的考生中，不乏青春阳光、朝气蓬勃、高大健壮的男孩子，但还真没有几个比得上眼前这三个人。这三人身高都超过一米八五，走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相貌堂堂，再加上常年锻炼的健壮体格，不管是穿便装还是穿制服，都有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气度。只不过三个人在气质方面截然不同，关越沉稳严肃，尹一承正气凛然，而纪翔，却过度“亲和”得让人受不了。
第二章： 面试（2）
纪翔却个性散漫，关越一行人进来以后，只有他不去看那个面试间的监控大屏，非要跑去和冯楠说话。
他缠着冯楠问长问短，让大美女有些无奈，只能拿求救的眼神看着关越。
关越却只是抬头看着大屏幕，说：“小纪说得没错。上次那批学员真不行！不过干我们这种工作，身体素质只是一方面，素质是全方位的，品德、意志力、决心、智商、情商……比起身体素质恐怕更重要。小纪，你也去面试室，跟这些学员谈谈。”
“啊？”纪翔面露难色，“不要吧，关哥，要我去和这些男生问长问短，我可没这兴趣啊。”
他这张嘴就胡说的毛病，让关越摇了摇头。
纪翔转头看着关越身后的尹一承，“要不……一承去！”
尹一承看看关越，关越轻点了个头，尹一承就转身离开了控制室。
纪翔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一天到晚惜字如金，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跟那些孩子唠嗑。”
关越没做声，大家仍旧看着屏幕，就见屏幕左上角那块小屏幕的画面中，一间面试室的门被推开了，尹一承走了进来，里面的五个面试官见他进来，都赶紧站起来，这些面试人员都是东海公安局的，自然认识尹一承，都把他往中间让。尹一承也没客气，在中间的位置坐下来，随手翻开面前的学员资料。
坐在最外面的乔警官就到外面去叫下一个面试学生了。
面试的学生推门进来了。
所有看着大屏的人，都有着刹那的沉默。
此刻的中央监控室里，虽然没有人做声，却似乎弥漫出一种“咦”的气氛。
站在冯楠身边的纪翔看着大屏，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却有些遗憾似地砸了砸嘴，说：“哇，好可惜，应该我去面试的。”
关越看着大屏幕，整个人都呆住了。
坐在房间里的尹一承低头看着面前的学员资料表，也有些怔忪。来面试的人，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男生。虽然警校的大门并没有将女生挡在门外，只不过行业特殊，报考的以男生为主，来面试的学生当然也就以男生为主。可当他按顺序拿起下一份面试考生的资料时，却发现，这份资料，就是一个女生的。
随便扫了一眼表格，十八岁，高中刚毕业，毕业于清源二中。清源，尹一承记得是与东海市毗邻的江东省的一个比较小的县级市吧。东海警大是面向全国招生的，有周边县级市的学生报考也不奇怪。这份档案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是报名表右上角贴的照片。这照片贴在上面，令人简直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警官学校的面试，而是什么电影学院、戏剧学院的面试。即使那只是一张简简单单的证件照，也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照片上的的女孩子，是个拥有钻石一样璀璨笑容的漂亮小女孩。
尹一承看着照片出神，明显感到身边其他的同僚也有些愕然，而且开始交头接耳了。但随即一个声音打断了这些小小的声音：“报告，我是考生萧雪芽。”
尹一承抬起头来，一瞬间，房间里的人都不说话。
进来的女孩子，非常年轻，非常漂亮，明眸皓齿，有一种沁入心脾的美，这是个走在街上，人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漂亮女孩。一张粉团团的脸上，肌肤如雪，眉眼弯弯，那小女孩其实也没笑，但这样的眉眼，仿佛时刻盈满笑意。微微弯起的嘴角，唇形如同花瓣，只是这花瓣似乎有点干燥，嘴都干得起皮了。小姑娘扎着麻花辫，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淡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背着帆布书包。
虽然是如此简单的服饰，却掩盖不住那青春的美。她走进来，就像森林里的阳光照进来一样，清新、悦目、自然，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大家都不说话，大概有些震惊，大概也是想静静欣赏一下这超乎想象的美好吧。
“哇喔，这孩子真的是来面试我们警大的吗？”安静的中央监控室里响起了纪翔戏谑的声音。
他两步走到控制台前，按下一个键，顷刻之间，左上角的小屏幕就放大到全屏显示。高清监控摄像头可以将面试教室里的人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还顺势拧开了声控键。
没人制止纪翔的行为，似乎他这么做也是他们所愿意看到的。
坐在会议桌旁的关越，看着那骤然放大的画面上，那双盈满笑意的弯弯眉眼，却没来由地觉得胸口一紧，他微微皱了皱眉，控制着瞬间激荡的情绪，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看着他的脸，就会发现关局那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脸上，有着震惊、愕然，以及……无法掩饰的悲伤。然而没有人注意他，所有人都在看着眼前的大屏幕，看着刚刚走进面试间的女孩子。
那女生走进来，又大又黑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面试官，神情有些紧张。即使是男生，在面对如此有压迫感的面试环境时，也极少有不紧张的。
“请坐！”尹一承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女孩坐下。
“考生先做下自我介绍吧。”
这是面试的惯例，一般面试生也都有所准备，女孩像背书一样地说道：“老师们下午好，我叫萧雪芽，毕业于江东省清源镇第二高中。今年十八岁了，是理科综合类的高考生，特长是……跑步。爱好是喜欢……唱歌、画画、弹琴，还有做饭……不，烹饪。”
因为这次改口，她有些后悔似地咬了咬干燥起皮的嘴唇，清了清嗓子，她声音有点干涩。
尹一承看了看她，忽然抓起自己面前那瓶没有开过的百岁山矿泉水，直接扔了过去，“喝点水吧。你看上很渴。”
那女孩大吃一惊，但还是本能地伸手，接住了从对面扔过来的矿泉水，这情景她似乎有点想不到，一时间有点发怔，“谢，谢谢老师！”
面试室里响起了低低的笑声，刚才沉寂的空气一扫而空。尹一承看看面前的考生资料，又看看面前的女孩子。她说的这些，其实都写在上面。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毕竟才是高中毕业的女孩子，人生才刚刚在她面前展开，能有什么了不起的经历呢。
“别紧张！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先喝点水，喝点水。”坐在尹一承身边的蔡晓明笑呵呵地说。蔡晓明是政治处的老好人，平时个性比较温和，对谁都特别亲切。
第三章：面试（3）
萧雪芽有些尴尬，她渴得这么明显吗？让面试老师都看不过去了。没听说过面试时还会给考生提供水喝啊。
但是，干得冒烟的嗓子确实影响她的情绪和说话的流畅了。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拧开瓶盖，开始喝水。这一喝就不得了了，她从早上六点钟开始就没喝水了，因为要坐车，又怕找厕所不方便，她一滴水都没喝，的确是渴得不得了了。
她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地喝水，在她喝水的过程中，房间里人都不做声。
萧雪芽一口气就灌下了半瓶矿泉水，才用手背擦了擦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大家笑了笑，她拧好瓶盖，喝过的矿泉水也不能再还给别人，她拿着水瓶对着尹一承点了一下头，表示谢谢，然后将剩下的半瓶水放进自己脚边的双肩包里。
看着那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尹一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居然移开了视线，低头看着桌上的考生资料。
“我们警大很少有女生投考呢。”蔡晓明说道。
“可是也招收女生的不是吗？现在也有很多女警察很活跃的不是吗？”女孩急切地说，好像很担心他们不肯收女生。
蔡晓明赶紧说：“当然当然！警校的大门是对男女生都敞开的。”
萧雪芽点点头。
“你叫……萧雪芽？家里大人喜欢喝茶吗？”尹一承右边的郭伟民看着女孩笑呵呵地问。
郭伟民没有别的爱好，就爱好喝个茶，没事的时候就在局里拿着自己那套宝贝紫砂茶具泡铁观音，说这样可以修身养性，缓解压力。
“诶？”萧雪芽不太明白郭伟民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个问题，一脸懵地看着郭伟民。
尹一承瞟了一眼郭伟民，说：“雪芽是一种茶叶。四川、福建都有。”
萧雪芽恍然大悟，看着郭伟民摆了摆手说：“这样啊，不是的不是的，我的名字跟茶叶没有一点关系啦。嗯，是被雪压住的花芽也能生长，也能开花的意思。”她看看众人，呵呵一笑，说：“是不是很有意义啊？”
大家又纷纷点点头，说“是呀是呀！”
被雪压住的花芽也可以生长开花，这个意境确实很美，他本来还觉得这名字太女孩子气，想想却是柔弱中带着刚强的意思，这大概是给她取名字的人对她寄予的美好期盼吧，尹一承想着，抛出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想考警大？”
这是个最普遍，也是最关键的问题。一般考生都会对此有所准备，萧雪芽挺直了脊背，脸上的表情也显得特别郑重了起来。大声地、字正腔圆地说：“当警察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我希望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因为警察可以匡扶正义、保护人民、除暴安良、惩恶扬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想笑又不敢笑，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叫着“匡扶正义、保护人民”，实在令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但好在大家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没有人真地笑出声来。
尹一承盯着那张眉目如画却又稍显稚嫩的脸，她说话的时候表情极其认真，这小女生似乎很担心别人不相信她说的话，所以她回答问题时的眼神、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都在“着重强调”她的回答，这种七情上面、感情外露的孩子，适合做警察吗？他不禁自问。
蔡晓明这时问了尹一承内心盘旋的一个问题，“你有十八岁？”
“当，当然啦！”萧雪芽被问得居然口吃了，“我，我身份证可以给你们看。”
蔡晓明耸耸肩，是不是满十八岁不是投考警大的必要条件，没到十八岁就上大学的也大有人在。尹一承自己考大学的时候，年纪是16岁。
郭伟民呵呵一笑，“我没有歧视你们女生的意思。可是你看啊，你长得这么漂亮，干嘛考警大啊，去考个……电影学院什么的，做个偶像啊，明星之类的不是更好吗？”
“做明星比做警察更好吗？偶像明星能匡扶正义、保护人民吗？”萧雪芽反问了一句，语气有点不高兴了。
蔡晓明看着郭伟民说：“就是啊，就不许人家漂亮小姑娘有当警察的梦想啊。”
郭伟民缩了缩脖子，笑笑不说话了。
“你觉得你有哪方面的特长适合当警察？”尹一承又问。
“我……”萧雪芽似乎被问住了，“我，比较……擅长跑步。短跑、长跑，都擅长。”
这答案太潦草了，尹一承不做声，但显然不是很满意她的回答。
郭伟民看着她的档案说：“今天来面试的学生啊，当然，大部分都是男生，好多都学过擒拿格斗，至不济也擅长篮球、足球之类的体育项目，身体素质可是当警察的必备条件啊。”
“我身体素质很好呢。基本上不生病。篮球、足球那些，我也会一点儿，我跟我们镇上的男孩儿一起打过球。但是我们学校也没有组织女子篮球队、女子足球队什么的，所以我不，不是特别擅长。我800米跑到三分十几秒呢，还参加过学校的3000米长跑，全校女生我跑第三名，不好么？当警察，抓坏人，不需要很擅长跑步吗？擒拿格斗我也可以学啊。以前也没有人教过我，但是，如果，如果，考上警大，应该就可以学了吧。”
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急切和委屈，大家又笑了。蔡晓明说：“教是会教啦。不过，你这么个小姑娘，就像一般女孩子一样，唱唱歌，跳跳舞，弹弹琴，不是也很好吗？你家里人让你学这些才艺，不是想让你来当警察的吧。”
“老师，我认为这些才艺也很适合当警察！”萧雪芽瞪着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说。
她这么一说，尹一承不由得看着她，“说说看，怎么适合？”
“我会弹一点儿电子琴和钢琴，还有古筝，还会做一点儿饭，烹饪，烘焙，都会。将来如果要去卧底，我就可以假扮服务员啊，厨师啊之类的人了。”那女孩子一脸认真地说着。
大家又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控制着自己，没有让这种表情流露出来。什么啊，这还没有考上警大，就已经开始幻想去做卧底了。
郭伟民摇摇头，说：“你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啊，是不是看太多警匪片了？”
尹一承却第一次给予了肯定，“她说的，也有一点儿道理。”就这么一句话，就让那女孩子满脸放光。
刑警队的副队长周扬忽然说道：“我也赞同她说的。当警察可不是只有蛮力就行。还得脑子好。你说是不是，郭队。”周扬有些挑衅地看着郭伟民说，郭伟民是教授擒拿格斗的教练，平时和周扬这种技术性人才有些不对盘，两人经常互喷。郭伟民呵呵一笑，伸出一只手，放在桌子上，说：“不管你用几只手，或者用什么方法，你只要扳倒我这只手，我代表我个人同意你加入警察的队伍。”
第四章：面试（4）
郭伟民是在和那小女孩开玩笑。萧雪芽却怔了怔，看着郭伟民说不出话来，郭伟民身材高大，宽肩厚背，坐在会议桌后面，几乎占了一个半成人的位置，一看就是那种体格和体能都很特殊的人，她再自不量力也知道自己和对方体力悬殊，何况对方还是面试官啊。自己真的能上前去和他扳手腕吗？
居然要和面试考生扳手腕，这老郭也太不正经了一点！尹一承摇摇头，看着女孩说：“你去扳他小手指。”
“尹队你……”郭伟民缩回了手，谁的小手指也不能那么扳。
除了尹一承，面试室里的人又都哄堂大笑了。
萧雪芽也笑了。
就在这时，教室里突然响起了手机的铃声。尹一承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立刻将手机拿起来了。其余的人都默不作声。就听他拿着手机道：“是，是我，……关局也在这边，小纪也在……。”
听了一会儿手机，他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他说：“我们马上过来。”他将电话拿在手里，看着房间里的其他人说：“有事！我和关局先回去了。”
大家点点头，也没有多问，都是纪律部队出来的，没人会多嘴问自己不该问的。尹一承看了看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的萧雪芽，说了声：“抱歉！”对众人道：“你们继续。”说完，他就拉开教室门出去了。
走出面试室的时候，尹一承还听见蔡晓明笑呵呵的声音，他对那女孩子说：“你别介意哈，他只是临时来客串的。你不用在意他在不在，我们才是面试官，我们继续，继续……”
……
尹一承回到监控室，关越已经出来了，纪翔和其他人跟在后面，三人也没说话，直接下到一楼，关越的车——一辆黑色的国产悍马就停在教学楼主楼门口。纪翔负责开车，关越和尹一承坐在后座，其他人则坐后面一辆车，跟在他们这辆车的后面。
两辆车迅速驶离政法学院，因为去局里是反方向，这里又不能直接调头，纪翔将车开出一段路以后，才调转方向，再次经过政法学院的门口。政法学院门口是一条小马路，马路两旁种着茂密的梧桐树，此刻正是绿树浓阴，风景倒是宜人，但也很容易堵车，有红灯的时候，整条马路上都趴着等候的车辆。
到了十字路口，果然遇到红灯，纪翔停下，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无意中看了一眼车窗外，不由得笑了笑，说，“咦，那小姑娘面试完了？”
考生的体能测试在面试前就进行了，所以基本上面试完就可以走了。
听见他的声音，关越和尹一承都向左边的车窗外看去，果然，就见那小姑娘一蹦一跳地从校门口走出来，双肩包背在后面，手里还拿着那个百岁山的矿泉水瓶子，看她那轻快的脚步，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大概是这小姑娘实在是太漂亮，她走在马路上，总有人忍不住回头看她两眼，和她对面走过来的一个男孩子甚至差点撞到电线杆上，纪翔在车里看着，差点笑出声来。但那女孩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目光——或者说完全无视周围的目光，自己只管蹦蹦跳跳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就拐进了政法学院校门口的一家叫“亲亲”的甜品店。很多大学附近都有这种甜品店，卖蛋糕、咖啡、奶茶什么的，门外也摆放了两张小桌子，各坐着一对小情侣，正在边吃东西边聊天。
关越忽然开口问一旁的尹一承：“你觉得她怎么样，适合招进警大吗？”
尹一承沉默了一会儿，说：“就面试那一会儿的功夫——我都还没面试完，能看出什么来啊？不过，她高考成绩不错，反应能力也……还不错——能接住我突然丢给她的东西。身体素质……在女生里面应该还行。当警察的热情和自信倒是一等一，不过……”
“不过？”关越锐利的眼神瞟向尹一承。
“……不是太想把那种人招进警大。”
“为什么啊？”纪翔在前面叫嚷起来，“什么叫那种人啊？她是哪种人？我觉得那小姑娘太好玩了，把她招进来招进来。你是不是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觉得她不太适合当警察是吧？”
“我没说她柔柔弱弱。”尹一承辩解。
“还用你说，那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嘛。不过，人家真的有当警察的崇高理想嘛。她甚至还期待自己飞奔抓逃犯，卧底犯罪团伙什么的，我们不能给这样的人泼冷水吧。就算不合适，那也可以搞搞宣传。宣传也是我们警民互动的重要任务。她长得这么漂亮，直接可以做我们的形象代言人了啊。对吧关哥？”纪翔道。
对于纪翔的胡说八道，关越照旧不理不睬，靠坐在后背上，他似乎有些走神，好像陷入到什么往事回忆中似的。纪翔从后视镜里看着，就不做声了。
这时后面的喇叭声响了两下，已经绿灯了。纪翔只好发动了车子。在开走之前，三人又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政法大学旁边的那家“亲亲甜品店”，透过半开的车窗，远远地看见，那个叫萧雪芽的女孩正弯着腰，低头看着弧形玻璃柜后面的各式甜点。到底是女孩啊，只要看见甜品，她睁大的眼睛里，充满喜悦和好奇，就仿佛溶入了满天的星光……
面试完毕，离开政法学院的时候，萧雪芽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怎么样，有些惴惴不安，尹一承走后，他们又问了一些例行公事的面试问题，她事先也算有所准备，基本上都能回答出来。蔡晓明问她想当警察是受谁的影响，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外公，他是个老军人。”大家也就理解了。她走的时候，或许是看她担心的表情太过于明显，蔡晓明道：“别担心，小姑娘。我们大概在一到两周之内就会给你回音。”
“什么回音呢？”
“别着急啊，不过，我得说你表现得很好，我们警队，其实很需要像你这样热情开朗的年轻人。当然，最终能不能录取你，还要看各方面的综合评价，你就回去等我们的回音吧。”
蔡晓明这么说的话，证明她今天的表现还是不错，但是那个坐在中间，年纪最轻，却权威感十足，中途还离场的面试老师，才是让她最担心的——他的表情实在太严肃，也不像很认可她的样子。但是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面试老师，萧雪芽从背包里掏出那瓶喝了大半的矿泉水，看看里面摇晃的晶莹液体，安慰自己：算了，反正我已经尽力了！
离开政法学院以后，她去了政法学院附近的一家网红甜品店，买了瑞士卷蛋糕，她来东海一趟，总要带点东西回家才好。
第五章：萧家（1）
和来的时候一样，萧雪芽先坐公交，再乘地铁到了长途客运站，买了去清源的车票，就回家了。虽然清源镇离东海市只有1个多小时的车程，但这一番折腾，她回到清源的时候，也已经是晚上8点了。
从东海市回到清源镇，就像跨越了百年时空。
清源镇和东海市截然不同，东海是钢筋水泥、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极度繁华热闹的国际大都市。清源却只是一个山清水秀的江南小镇，主打地方产业是旅游，因为清源虽然小，却四季分明，依山傍水，春花秋月，夏荷冬梅，自然风光相当秀丽，非常吸引外来的游客。城市形象宣传词是：“江南古镇，醉美清源”，形容清源的古镇风光令人心醉。
清源长途客运站周末来旅游、度假的人挺多，但正常的工作日到了晚上，还是显露出小镇的感觉了，人少。出站的就没几个旅客。萧雪芽下了车，外面天都黑了。
她刚走出站口，一道很亮的灯光直打到她脸上，把她吓了一跳，本能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就听见一声怒吼，“你死哪儿去了？”
听到这个声音，萧雪芽再度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再睁开眼睛，灯光已经移开了。夜色中，一个少年骑在摩托车上，昏黄的路灯把一人一车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少年个子高大，长手长脚，一只脚踏在地上，一只脚踩在摩托车的踏板上，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袒露着粗壮的手臂，竟给人一种颓废风的模特的感觉，因为这少年不仅个子高，样子也特别英俊帅气，可惜的是表情冷淡凶狠，让人有点望而生畏。
看见他，萧雪芽有点紧张，深深吸了口气，堆上笑容，走过去，“小松，你怎么在这里啊？你是来接我的吗？”
摩托车上的少年翻了个白眼，说：“神经？我说你一大早就出门，一整天都不回来，去哪儿啦？”
“我……我，我跟我同学……去，去东海了……”
“说谎吧！你口吃什么？”少年萧劲松说道，语气凌厉。
萧雪芽笑笑，她和萧劲松从小一起长大，萧劲松聪明伶俐，她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我真去东海了，看，我给你带了礼物。”萧雪芽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掏出装着瑞士卷蛋糕的塑料袋，递给萧劲松，萧劲松虽然是个男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吃各种奶油点心。
“什么玩意儿？”萧劲松接过那个袋子，包着瑞士卷蛋糕的袋子，萧劲松看着上面的“亲亲甜品店（政法学院店）”，气就不打一出来，“你跑出去一整天，就为了买这东西吗？……谁要吃这种东西。”萧劲松一扬手，手上的蛋糕袋子飞进了附近的干垃圾桶。
“你！”萧雪芽气结。她不想理这个蛮不讲理的外甥了，一转头，她向远处走去。
“干嘛去？”萧劲松吼道。
萧雪芽不理他，径直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去。
“你给我站住。”萧劲松下了摩托，三两步追上去，一把抓住萧雪芽的胳膊。
“干什么？”萧雪芽甩了甩胳膊，却没甩脱，萧劲松的力气太大了，这让她有点沮丧，亏她还是要考警校的人呢。她叫了一声“哎哟”，远处的路人看过来了。萧劲松松了手，萧雪芽就继续往前走。
两个青年——一男一女，貌似情侣——走了过来，大概觉得他俩起了什么纠纷，想过来管管。萧劲松瞪着向他们走过来的两人，吼了一声：“看什么看！我们是一家子。”
路灯灯光照在萧劲松怒气冲冲的脸上，两个路人看着他，露出了犹豫的神情，男的拉了拉女的，说：“走吧。”
“可是……”女孩比较有正义感，还准备上前。她男朋友拉住她说，“走吧，那个可是清源小霸王。咱们惹不起的。”
两人走远了。
萧雪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萧劲松看看她，又回头看看自己的摩托，还是跟了上去。前面是个公交站，萧雪芽在公交站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气呼呼地扭回头。
“你干什么啊？”
“回家啊，不回家干什么。回去五站路呢，你让我走回去？”萧雪芽冷冷地说，不看萧劲松。
萧劲松看看她，“哼”了一声，把萧雪芽一把抓起来，就往摩托车的方向走。
“我不跟你走。”萧雪芽尖叫。但还是被萧劲松生拉硬拽地拖到摩托车边，自己跨上摩托车，一手还拽着萧雪芽。萧雪芽想挣脱，却挣脱不开，只能气呼呼地瞪着萧劲松。
“我叫你上车。”萧劲松大吼。
萧雪芽用悲愤的眼神看着他，但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上了摩托，他把挂在把手上的头盔拿过来，“砰”地扣在萧雪芽的头上，转身发动了摩托。萧雪芽猝不及防，在萧劲松的背上撞了一下。“小松你慢点儿！”她嚷嚷。
萧劲松理也不理，还是风驰电掣一般地往前开。路上又遇到几个骑摩托车的少年，跟他们打招呼，“喂，萧劲松，考完了一起去玩啊。”看看萧劲松背后的萧雪芽，“咦，小阿姨？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你……”
萧劲松一概不理，只管埋头骑车。萧雪芽倒是想跟那几个萧劲松的玩伴打招呼，奈何萧劲松骑得太快，没法打招呼。
清源是个小镇，坐公交要五站路，骑摩托车一会儿就到了萧家。
这里有不少明清时期、民国时期传下来的建筑，居民一直住着。后来清源镇政府打算开发当地旅游资源，开始对这些历史建筑进行修缮和保护。萧家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其中之一。
萧家也是老宅，典型的粉墙黛瓦，房子有两层，中间有个院子。
这房子是萧家的老宅，萧济当年在部队，哥哥去世了，留下三个孩子，他一直照顾这三个侄子侄女，供他们读书。后来三个侄子侄女中的老大萧望祖留在BJ，老二萧望霞去了南京，这房子就是老三萧望城、潘岚夫妇俩带着萧劲松、萧雪芽住着。
萧济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住在清源镇近郊的一个疗养院里。
房子虽然大，但是毕竟有年头了，里面很多设施都相当破旧，十年前，潘家的工厂起来了之后，潘岚的弟弟出钱，把内部重新装修了一下，所以从外面看虽然古色古香，但其实内部还是挺现代的。
潘岚此刻正在客厅里，用抹布擦着客厅里的一盆君子兰的叶片。听见门口有动静，便出声问道：“是不是小松回来了？”
“是！外婆。”萧劲松应了声，萧雪芽跟在后面，叫了声：“舅妈！”
潘岚道：“你这一大早就不见人，去哪儿啦？”
萧雪芽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不是高考完了吗？我和同学去东海玩了一天。”
“就知道玩，你这一天天的。高考完了不知道在家做点家务啊，真不懂事儿。”潘岚抱怨。
这时候，萧望城从里面走出来，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拿着老花镜，说：“算了，她也高考完了，就让她出去玩一天也没什么。”
萧雪芽笑而不语，对潘岚的唠叨，她早就习惯了。
第六章：萧家（2）
这以后的几天，萧雪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做家务活，做饭，收拾房间，给院子里的花浇水，萧家老宅里种了一棵梅树，三四十年了。萧雪芽很喜欢这棵树，小心地照顾它，浇水、剪枝、除虫。但是梅树除了开花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只有稀稀拉拉的叶子，潘岚很不喜欢。不过她提过一次要把这棵树拔了，却是遭到了全家老小都反对，包括她弟弟潘峰，所以，她也就放弃了。
假期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一个多星期就过去了。
上午九点多钟的时候，夏日阳光从窗外照进萧劲松的卧室里，他醒了过来，坐在床上，人有点懵懂，只让他觉得烦躁。他在家的话，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没有人会来管他，何况现在又是暑假，放暑假的孩子有权利睡到天荒地老。
正想倒在床上继续睡，窗外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还伴随着欢快的哼歌声，“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哼的歌挺老，但没有人会拒绝这个清脆愉悦的声音，这是萧雪芽又在浇花了，听起来她心情很不错，平时在家里的她都静悄悄的。
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向楼下看去，果然是萧雪芽拎着个花洒在浇花。萧家的院子里，除了那颗梅树以外，周围还种了月季、玫瑰、芍药、丁香等各种各样的花，这些花的砖红色瓦盆都有些年头了，花也有些年头了，倒是长得都很好，平时也是萧雪芽在管这些花。
萧望城和潘岚的卧室在一楼，过不了一会儿就听见潘岚的声音，“一大早的别吵吵嚷嚷的，小松还在睡觉。”
萧雪芽不唱了，她抬头看了一眼二楼萧劲松的卧室，发现他站在窗前，顿时露出笑容，大声说：“小松已经起来了！”
萧望城走出来，抬头看了看外孙的房间，说：“又玩了一晚上的电脑吧？现在才起来。”
潘岚便说：“你都知道他玩了一晚上电脑，还不让他多睡会儿。”
萧劲松笑笑，说：“我马上起来。”
萧劲松洗漱完毕，走进客厅，就看见潘岚对萧雪芽说，“你去菜场买猪肉，要肋条，还有牛肉和黄鱼。再买些西兰花、洋葱、胡萝卜。”她边说边把钱给萧雪芽。
萧劲松在旁边说：“还有奶酪。”
萧家人口不多，但是口味比较复杂，潘岚喜欢吃酸甜口，萧望城爱吃腌腊食品，萧劲松却喜欢西式口味，什么奶汁烤菜、奶油炖肉之类的东西，所以会用到奶酪。
萧雪芽说：“奶酪菜场里可没有。”
潘岚说：“你这孩子，你不能去菜场之前顺便去趟超市啊。”
萧雪芽看看萧劲松，说：“好！”拎着一个塑料网眼菜篮子，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萧望城看着外甥女出了门，忍不住埋怨，说：“吴婶在家里帮忙，干嘛还老支使小雪呢？”
萧劲松说：“就是！”
潘岚说：“这孩子一天到晚在家闲着也没事，又是一直做惯了的，我们把她从小养到大，现在又是暑假，让她干点家务怎么啦？”潘岚一絮叨起来，就不会停止，萧望城也没话说了。
萧劲松走到桌边喝水，也不说话。
快到中午，萧雪芽拎着装得满满的菜篮子和大包小包，哼着歌回来了。
萧家很大，厨房是原来老式厨房改建的，里面的各种设施齐备，电磁炉、微波炉、烤箱也一应俱全，这都是潘岚的弟弟潘峰添置的，因为他在清源的时候，经常来姐姐家吃饭。
萧家的保姆吴婶已经在厨房里忙里忙外了，萧雪芽把菜篮拎进厨房，吴婶看见，说：“哎呀，小雪又一个人去买菜？”
她伸手要过来帮忙拎，萧雪芽避开她，说：“我拎得动！”她可是要考警校的人，怎能连这点重量都承受不起。
把买来的食材放进水槽里，萧雪芽开始动手洗菜，又问：“吴婶婶，为什么今天要做这么多菜啊？”
吴婶说：“潘老师说，潘先生晚上要过来吃饭啊。”潘岚做过一段时间的小学老师，吴婶管萧望城夫妻俩叫萧老师、潘老师。潘先生是潘峰。
“哦？”萧雪芽有些意外，但很快又高兴起来，“峰舅舅回国啦？很好啊！怪不得舅妈让我去买猪肋条和黄鱼呢。”
“焖肉和雪菜蒸黄鱼还得你来做啊，潘先生只吃你做的焖肉和黄鱼啊。”
“哎呀，那我忘记买百花酒了。我不知道峰舅舅要来呢。”
“都给你预备啦！”吴婶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深色的瓶子放在案板上。
百花酒焖肉是一道苏式家常菜，做起来不复杂，但是很费功夫。潘峰喜欢吃这道菜。虽然萧雪芽的手艺是吴婶教的，潘峰却说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吴婶也挺高兴。吴婶在萧家多年，干活儿很麻利，但毕竟上了年纪，眼睛也不大好了，不能长时间盯着火。所以只要潘峰来萧家吃饭，潘岚就会让萧雪芽去买肉和鱼，做潘峰爱吃的几道菜。
下午，估摸着潘峰到家的时间，萧雪芽和吴婶就开始准备晚饭，
萧雪芽洗好了菜，把处理好的猪肉放进砂锅里炖上，她又开始做雪菜蒸黄鱼。
她系着平时自己干活的那条翠绿色的，有小鸭子图案的围裙，打开锅，用盘夹把蒸好的黄鱼端出来，然后洒上早已准备好的雪菜，淋上热油。
吴婶在一旁说：“这道雪菜蒸黄鱼，潘先生也是最喜欢吃小雪做的。我们做的都不成。所以这个家啊，离了小雪是不成的。”
听了吴婶的话，萧雪芽的手微微一震，热油从盘子里溅了出来，她忍不住尖叫一声。
“哎呀，小雪你烫到啦？”吴婶惊慌地说。
“没事没事”，萧雪芽看着自己的手指，右手食指的侧部有个小泡。她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着。
“怎么回事？鬼叫什么？”萧劲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吴婶赶紧推他，“哎哟，小祖宗，你进厨房做什么啊？快出去。”
萧雪芽说：“我刚没端稳雪菜蒸黄鱼的盘子，自己吓了自己一下。”
萧劲松“哼”了一声，说：“笨的可以！”他又转向吴婶，“有我喜欢吃的奶油炖牛肉吗？”语气里带着点撒娇，吴婶看着他们两个小辈长大的。
“有有有，小雪帮着做了大一碗呢。够你吃到明天了。”
萧劲松似乎很满意，转身走了。
萧雪芽说：“吴婶，我就说炖牛肉做多了吧，小松不可能吃剩菜的。”
“没事没事，虽然是剩的，小松爱吃啊。”
萧雪芽鄙夷地说：“都这么大了，还总是喜欢吃这些奶油，奶酪制品，像个小孩子一样。”
外面传来萧劲松暴怒的吼声：“你说什么！”
萧雪芽吐了吐舌头，不作声了。
第七章：萧家（3）
“怎么又堵车了？”潘峰坐在后座，看着堵在周围各式各样的车辆，有点不耐烦。司机老赵说：“没办法！一到周末，好多人过来度假，就容易堵。何况现在又是暑假。也有清源人去东海那边玩，两边都容易堵。”这种情况潘峰自己也知道，但老赵的话让他有所触动，“已经放暑假了？”
“可不是嘛。您忙，都没注意到吧。”
“那小松和……小雪也已经放暑假了？”
“可不是。高考完了，两个孩子可以放松一下了。尤其小雪，从前放假也不出去玩，这个假期总应该玩一玩了。”
潘峰点点头。他想起从前的每一个假期，潘岚总是要求他带着萧劲松出去旅游，理由是，没爹的孩子太可怜，你这个舅公要多照应点。但是这种事情，萧雪芽是没有份的，潘岚不让她去，说女孩子就应该呆在家里。好在萧雪芽也从来不闹，让她呆在家就呆在家，在家干家务，或者温习功课，一般孩子大概难以忍受这种枯燥的生活，但是她却甘之如饴。
萧劲松高考前就已经保送了江东大学的计算机系，因为潘岚舍不得这个外孙离开自己太远。
潘峰的脚边有一个一米见方的硬板纸盒，这是最新的笔记本电脑，他出国前，萧劲松跟他要求的礼物。潘峰对姐姐的这个外孙一向有求必应。
“老赵！”
“是，潘总！”
“你女儿今年多大了？”
“16了，书读不好，念的职校。”
“……16了啊。”潘峰轻声重复，似乎有些感慨。
“是啊，一天到晚不是跟我吵，就是跟她妈吵，烦得不得了。听说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处在什么，什么……叛逆期，你说她好端端的，叛逆个什么劲儿啊？”老赵提起自己的女儿，滔滔不绝。
“这年纪的女孩子是挺叛逆的，她们一般都喜欢做些什么啊？”
“我们家那闺女，就喜欢吃吃喝喝买买买，她妈总背着我偷偷塞钱给她，我说家里有吃的干嘛还出去吃，半大不大的小屁孩，还喜欢买化妆品，买包包，一点不知道心疼钱。”
潘峰默不作声，老赵觉得自己有点聒噪，就不做声了。
因为一路上都很堵，潘峰从东海回到清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潘总，是直接去万庆路吗？”万庆路是萧家的所在地。
潘峰沉默地一会儿，说：“去一下清音桥。”
清源大小河道比较多，最长的一条就是有“小秦淮”之称的清音河，河上有座古色古香的石拱桥，叫清音桥，现在清音河两边完全开发成了休闲娱乐区，除了几家酒店，还有商场，比较繁华。潘峰如果要在清源宴请外地来的客户，多半会在清音河这一带。但今天他是回家，并没有跟什么客户有约啊。不过老赵可不敢轻易过问老板的私事，调转了车头，直奔清音河。
清音河附近已是华灯初上，灯红酒绿，照得河水波光粼粼。附近很多粉墙黛瓦的仿古建筑，但仔细一看，其实都是酒吧、网吧、咖啡店、餐馆什么的，坐在河边的露天咖啡座上喝喝茶，吹吹风，是比较惬意的事情。
潘峰让老赵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进了商场，不一会儿，他拎着一个礼品袋出来了，低头上了车，对老赵说：“回家！”，老赵有些诧异，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礼品袋里冒出一个小小的毛绒玩具的脑袋，是个小熊的脑袋。这……莫不是给萧雪芽买的。老赵不由得笑了。
潘家也是清源镇人，祖宅还在，潘峰是潘家唯一的儿子，自然是他住着。潘峰全国各地、国内国外地跑，住酒店比住家还多一些。所以，他虽然住在自己的祖宅，但经常去萧家吃饭。如今的萧家，也是他一手在支撑着，萧望城两口子都对他非常客气。
到了萧家，车子停在萧家那黑漆大门的门口，潘峰拎起自己的电脑包，和那个一米见方的电脑盒子的拎手，看着剩下那个礼品袋，沉默了片刻，没有拿。对老赵说，“你先去吃饭，过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还开这车来接我。”
他下了车拍了拍大门，门立刻就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金童玉女一样的两个孩子，萧雪芽和萧劲松，一个叫“峰舅舅！”，一个叫“舅公！”。
潘峰有些恍惚，暮色中，在他面前站着的两个少年，漂亮得能闪花人的眼睛，萧家人，都是出了名的皮相好。两个孩子又正值青春期，朝气蓬勃，青春靓丽，明媚如朝阳和彩虹。有趣的是，女孩虽然不矮，166的个子也算亭亭玉立，但男孩整整高她一个头，两人看上去像兄妹俩，却是阿姨和外甥的关系，所以他俩对他的称呼也不同。
严格来说，潘峰同萧雪芽并没有血缘上的亲戚关系，但是潘峰还是让萧雪芽喊他舅舅，就像她喊萧望城一样。
萧劲松一眼看到潘峰手上的那个纸盒，眼睛一亮，立刻抢过来，说：“舅公，你真帮我买到了最新的苹果电脑啊。”
“你小少爷点名要的东西，那还能不照办啊。”潘峰笑道。
这时，萧劲松似乎意识到了旁边的萧雪芽，看了她一眼。那女孩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兴高采烈的萧劲松。看着这弯弯的眼睛，即使不笑也盈满笑意，潘峰情绪有些复杂，这孩子……越长越像谁了啊。
这时萧雪芽向他伸手，欲接过潘峰手上的电脑包，说：“峰舅舅这个包，我来拿。”
潘峰的电脑包里有电脑还有文件，相当重。他犹豫了一下，说：“你拿不动！”
“拿得动拿得动。”萧雪芽连声说，伸手就将潘峰的电脑包抢过去，托在手上，转身冲着大厅喊：“舅舅舅妈，峰舅舅回来了。”
潘峰看看她，拍了拍萧劲松的背，两人一起向大厅走去。
大厅里，一张黑色的大八仙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冷盘，卤水拼盘、凉拌三丝、炝拌干豆腐丝之类的解暑凉菜，萧望城和潘岚都迎了出来。
潘岚道：“赶了一天的路，累了吧。快坐下，茶都给你泡好了。”萧望城看到萧劲松手里的电脑盒子，说：“又给小松买了礼物啊。小松谢了舅公没有?”
萧劲松笑道：“我和舅公是好哥们。不用说谢字。”而招来潘岚的嗔怪，“没大没小。”
潘峰简单地跟萧望城和潘岚打了个招呼，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来，接过吴婶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
潘峰环顾室内，自从他进屋，除了萧劲松在专心致志地摆弄他的新玩具，其他人都在围着他转，萧雪芽将他的电脑包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沙发上之后，转身又捧了一个盖碗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说：“峰舅舅喝茶！”
潘峰有点诧异，不由得仔细看了看那个萧雪芽，她一直笑容满面，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她特别开心。这小女孩平时当然也不是什么阴郁的女孩子，但这么活泼和热情，倒也不常见。潘峰更多是见姐姐把她支使得团团转的样子，但那小女孩就一直默默无语地干活。今天……是怎么啦？他端起面前的JDZ青花瓷盖碗茶杯，揭开盖子，龙井浓郁的茶香萦绕，温度刚刚好，茶香刚刚好，萧雪芽从小被潘岚教导着怎么给舅舅泡茶，现在已经完美地掌握了他需要的龙井茶的口感。
“峰，现在开饭吗？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到，只摆了几个冷盘出来。”潘岚在一旁道。
萧劲松道：“开饭吧，我都饿了。”
萧家小少爷一喊饿，那不开饭也得开饭。
潘峰喝了两口龙井茶，上了饭桌。吴婶便将热菜端出来，萧雪芽在一旁帮着端菜。萧望城坐主位，左右就是潘岚和潘峰，两个孩子坐下首。放在潘峰面前的，不出所料就是百花酒焖肉，雪菜蒸黄鱼这两道菜。放在萧劲松面前的则是他喜欢的奶油炖牛肉。
“峰舅舅吃菜！”萧雪芽是挨着潘峰坐的，她用筷子夹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酱红色焖肉，放到潘峰的碗里。
这举动也颇不寻常，萧雪芽平日里是很懂礼貌，但她不会这么主动对人，何况还是她一向有点畏惧的潘峰。
潘峰看看她，说了声：“谢谢小雪！”
潘岚说：“你怎么用自己的筷子给舅舅夹菜，脏不脏啊？”
“我的筷子又没吃过。”萧雪芽笑着反驳。
“诶，你这孩子……”潘岚要发脾气，潘峰夹起那块肉，对其他人说：“在国外吃西餐、汉堡吃到吐，还是想吃这一口。”把肉块放进嘴里，鲜美的肉汁在舌尖上绽开，带着淡淡的酒香。
“舅公在国外只能吃汉堡啊。也太可怜了。”萧劲松笑道。
“吃汉堡有什么可怜的，汉堡也很好吃。”萧雪芽道。
“你懂啥？”萧劲松嗤之以鼻。
“那你别吃我做的菜。”
萧劲松瞪了瞪眼，萧雪芽撅了撅嘴。
萧劲松放下筷子问：“我的鱼呢？”，萧雪芽指了指盘子，说：“你吃另外一面啊。”
萧劲松把碗一伸，“给我夹！”
“你自己不会吗？”萧雪芽看着他。
“给我夹！”
“我的筷子吃过了。”萧雪芽说着，又把筷子伸进嘴里，还故意吮吸了一下，似乎想气萧劲松，萧劲松冷冷地看着她。
“小松让你给他夹，就给他夹，你是做阿姨的，跟他皮什么？”潘岚发话了。萧雪芽就不说话了，拿起吴婶递上来的公筷，把黄鱼另外一面肚子上的肉扯下来，放在萧劲松碗里。
“好了好了，大家都吃饭吧。”萧望城打圆场。
“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大了，还跟小松闹。”潘岚埋怨。
萧雪芽却又呵呵呵地又笑了，她看起来如此愉快，让周围的几个人不免诧异，但是这笑容是如此轻松，如此有感染力，就像氤氲在空气中的玫瑰芳香，以至于大家都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第八章：抗争（1）
“小雪高考完了，马上要填志愿了吧。”潘峰端着饭碗闲闲地问。
听到潘峰的问题，那女孩子的眼睛都亮了，仿佛落进了无数的星星，她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
“要考什么学校？”
“她成绩还可以，上江东大学没问题。”萧劲松说道。
萧雪芽侧头看看他，忍不住又笑了。“我有事情要跟大家宣布。”
潘峰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放下碗筷，看着那女孩。萧雪芽也放下碗筷，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她拿着一个信封回来，口里叫着“噔噔蹬蹬”，然后对着饭桌上的众人打开一个小纸卷。
大家都伸头去看她展示的这个纸卷。
这个纸卷，赫然是“东海警官大学录取通知书”。
萧雪芽补充，“我已经被东海警大录取了诶。”
一瞬间，房间里鸦雀无声。
一瞬间，潘峰的脸色变得铁青。
“这是什么？”他嗓音低沉，潜藏着怒气。
“我考上了东海警大啊！”萧雪芽犹豫地说着，她也看出来潘峰的脸色不太好，但她却没有看见身边的萧劲松，同样是用震惊、愤怒的眼神看着她。
潘峰转向潘岚，阴森森地问：“我在美国的时候打电话回来，让她报江东商学院，没跟她说吗？”
潘岚被弟弟那愤怒的眼神瞪视着，顿时心虚起来，期期艾艾地说：“江东商学院那么难考，这孩子考不考得上还不一定……我……”
潘峰没等姐姐说完，就转向萧雪芽，说：“不许去！”
“我不想考江东商学院，我就要考警大，我要做警察，这是我的理想。而且，我已经考上了。舅舅也同意了，为什么不让我去。”
“你一个女孩子考什么警大？”
“现在有很多女孩子做警察，我妈妈……”
“闭嘴！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潘峰厉声喝道。
“我明天去学校给你改志愿。”萧劲松说道，伸手就要去拿萧雪芽的志愿书，萧雪芽缩回手，萧劲松的手抓了把空气，他愕然地瞪视着她。
“我不要！我就要上东海警大，为什么我不能上，我……我……”萧雪芽嚷嚷，把手背到身后。她在家很少这么大声，连端菜进来的吴婶都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啦？”
吴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担心萧雪芽任性，惹怒了几个大人，便劝说道：“好孩子，有话好好跟大人说。”
“我一直都有好好说话，是你们不听我说。”萧雪芽跺跺脚，忽然转身就跑，直接就从大门口跑出去了。
客厅里的众人都愣在原地，潘峰似乎还没有从他的震怒中回过神来，坐在原地。而萧劲松也是一脸怒色，胸脯微微有些起伏，只是看着萧雪芽跑走的方向。
潘岚有些不高兴，说：“这死孩子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还甩脸子，给谁看啊？没有我们，哪有她今天？”
萧望城看看潘峰，又看看潘岚，说：“唉，小雪这事儿吧，是她自己决定的，我平时也没怎么关注她的志愿，哪知道她……考的是警大。”萧望城想解释，但最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闭嘴了。
吴婶端着汤，看看外面，又看看客厅里的几个人，说：“这……不，不出去找找小雪吗？外面天都黑了，她……她还没吃完饭呢？”
“是她自己要跑出去，这么大点地方能跑哪儿去啊？为了她还能耽误我们吃饭吗？来来来，小松，吃饭吃饭，她不吃，随她去。饿一顿就回来了。”潘岚说道。
萧劲松没动，额角的青筋在抽动，说明他还沉浸在愤怒之中。
潘峰丢下筷子，说：“不吃了，我先回去。等她回来，让她哪里都不要去。学校的事情，我去给她想办法。”说着，他就站起来，向外走去，离开了萧家，边走边打电话给老赵，让他提前来接自己。
萧劲松也转身上楼去了。
潘岚一个人坐在餐桌边，看着桌上一大桌菜，又尴尬，又生气，“唉，你看看，你看看，这孩子真是，考个大学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的。真是……连峰都生气了，真是枉费这么多年对她好了。吴婶，吴婶！你送点东西给小松去吃。”
吴婶慌慌张张地从里屋出来，说：“好的好的，我这就去。”
潘岚见吴婶神情有异，问：“你刚才干嘛去了？”
吴婶只好说，“我给我们这一块的片警老陈打了个电话……”
“打什么电话啊，真多余……”潘岚话音刚落，就看见萧劲松拿着头盔出门去了。潘岚赶紧叫道：“哎，小松，你去哪儿啊？你还没吃晚饭呢！”
眼看萧劲松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潘岚气得跟萧望城抱怨：“你说说看，你说说看，这孩子这脾气，随了谁啊？”
“少说点少说点。”萧望城赶紧劝说，生怕潘岚触及了家中那个不可碰触的话题。
潘峰出了门，老赵已经开车过来，等着他了，看见他，赶紧下来给他开车，忍不住问，“怎么这么快？您没吃饭？”
“回家！”潘峰钻进车里，忽然看见放在后座上的那个礼品袋，半个小熊脑袋探出来，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他抓起那个礼品袋，扔到前座，对老赵说：“这个你拿去帮我扔了。”
说着，潘峰就颓然地倒在后座上，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老赵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问。沉默着发动了车子。
同一时间，萧劲松骑在他的摩托车上，沿着清源的河流慢慢地开着，头盔下，他的表情绷得很紧。
清音河的清音桥，是一座有三百多年历史的石拱桥，经常有模特或者网红在这儿拍照，也算是清源的著名景点，颇受人关注。
萧雪芽站在桥栏杆边，看着眼前的河水，从她身后经过的路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个垂头丧气的漂亮小姑娘，有人想凑上来跟她说话，她却连头也不抬，只是默默地盯着面前的河水，微波荡漾，两岸的灯火都倒映在河中，如同银河一般璀璨。这也算是清源镇的一景，“清音灯影”。微凉的夏风迎面吹来，萧雪芽的眼泪也滚落下来。她觉得委屈，从小到大，她都很听话，听外公的话，听舅舅舅妈的话，听峰舅舅的话，她知道自己不像萧劲松，是舅舅舅妈的亲外孙，她只是外甥女，无父无母的孤女，外公年纪太大，还中风过，没有办法照顾她，所以舅舅舅妈肯照顾她，是天大的恩情。她要知道感恩，可是，她只是想实现自己的理想，成为一名警察啊，就像妈妈一样，妈妈也是警察，但是很年轻就去世了，如果妈妈还在，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决定……她越想越伤心，看着眼前的河水，忍不住就啜泣起来。
“哎，哎，小雪吧，你……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后面有人叫她。她回过头来，是穿着制服的社区民警老陈。
第九章：抗争（2）
萧雪芽用手背擦擦鼻子，叫了声：“陈叔叔！”
老陈走到她身边，看看她哭红的眼睛，又看看桥下的清音河，“你这……该不会……是想从这里跳下去吧。”
老陈开了句玩笑，倒把萧雪芽气笑了，说：“我，我才没……”
“回家去吧，你家人都急坏了。这么晚别在这儿晃悠，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当心被人家盯上。”
“我又不怕。”萧雪芽不满地说。
萧劲松骑着摩托车沿着清音河慢慢开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他停下来，掏出手机，是潘岚打来的，“小松啊，你在哪儿啊？快回来吃饭。别在外头瞎逛。”
“她回来了吗？”
“小雪啊？早回来了，老陈送回来的，真是丢人现眼……”潘岚还在絮叨，萧劲松挂了电话，调转了车头。
回到家里，从大门口就看见社区民警老陈坐在他们家客厅里喝茶。老陈在他们这一片儿干了二十多年，是个热心人，因为还上过《清源日报》，这一带没人不认识他。萧望城在旁边陪着。萧雪芽低垂着脑袋站在一旁，潘岚正在数落她：“我说你丢不丢人啊。为这么点小事就又离家出走，还跑清音桥上去了，你是想自杀还是想干嘛啊？我说你脑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老陈赶紧放下茶杯劝说，“潘阿姨潘阿姨，孩子都回来了，就别说她啦。”他呵呵一笑，“我听说小雪考上了东海警大啊？这可真了不起啊，要知道，东海警大可是……”
萧劲松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把自己的头盔“啪”地扔在了桌上。潘岚一见他回来，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他身上，“小松你跑哪儿去了？饭还没吃吧？吴婶！吴婶！”
吴婶一直站在客厅的旁边，赶紧跑出来，“来了来了！饭都热着，我马上端过来。”
“我回房间吃！”萧劲松冷冷地说，看了一眼萧雪芽，径直向后面去了，这样子，全世界都能看出来他心情很不好。
他没跟老陈打招呼，萧望城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
平时萧劲松这样，萧雪芽就会很不安，但是她也依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所以还是一言不发。潘岚一看就来气了，“好好一顿饭，都让你搅和了。你还不下去，帮着吴婶热菜，想让小松跟你一起挨饿吗？”
萧雪芽就默默地跟着吴婶离开了。老陈便也告辞了，萧望城送他出去。
萧劲松进了自己的卧室，脱了鞋，就往床上一躺，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过一会儿，吴婶来送晚餐，他理也不理，吴婶看他在气头上，也不敢惹他，带上门出去了。
到底是年轻人，他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呆了一会儿，就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看看放在桌子上的餐盘，只好认命地爬起来，去吃饭。
夏天倒也不怕菜凉了，所有的餐盘上还是扣着盖碗。他揭开盖碗，一碗饭，四个菜，一碗汤，菜是今天晚上的晚餐，一个碟子里是奶油炖肉，一个碟子里是两块焖肉，一个碟子里是雪菜蒸黄鱼，黄鱼只有鱼肚子，一个碟子里是清炒杭白菜，还有一小碗汤是紫菜蛋汤，搭配得好好的，强烈地刺激着人的食欲。
他坐下来，拿起餐盘里的筷子，端起饭碗开始吃饭。他喜欢打游戏，有时候懒得下楼去吃饭，谁来叫也没用。潘岚只好叫萧雪芽把饭给他端到卧室里，见他没日没夜地玩游戏，萧雪芽看见了少不得也要说他几句，他每次都不耐烦地把她推出房间，还在她身后很重地关房门，但是，下次看见她，她还是笑呵呵的，似乎一点都不介意的。他咀嚼着嘴里的肉块，内心复杂。
这一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他居然失眠了。
早上起来，萧劲松只觉得头特别沉重，他习惯于熬夜，经常是打一晚上游戏以后，倒头就睡，却很少有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的感觉。想想昨天晚上的事情，又觉得心情沉重。
门外响起了吴婶一惊一乍的声音，“小雪不见了！小雪不见了！”
他一愣，拉开门冲出去，萧雪芽的卧室在他隔壁，他推开门，卧室比较小一些。里面整整齐齐，床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她的书包却不见了。
潘岚从自己房间里出来说：“哎哟，叫什么啊，大清早的，这孩子又离家出走了啊？”
吴婶从走廊上伸出头去，说：“不知道，屋里没人。”又说，“我以为她今天还要多睡一会儿，就没叫她。可是到这个点了还不起，她昨晚又没吃饭，就说来看看。一看没人。”
萧望城也从房间里出来，和潘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萧望城道：“要不要给老陈打个电话？”
潘岚一脸不耐，说：“昨天才让老陈送回来，今天又找老陈。你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把她怎么了呢。”
萧望城点点头，说：“是是是！”
潘岚又看看从楼上下来的萧劲松，“小松下来吃早饭。”又说，“我看这孩子就是皮痒了，以为她这么闹腾，我们能依了她啊，她爹妈都不在了，那还不得听舅舅的话啊。”又对萧劲松说：“小松也不要管她了，快去吃饭。”
不一会儿，老赵又开车送潘峰过来了，他昨晚走得匆忙，电脑包也丢在这儿了。所以今天又过来拿，听说萧雪芽又离家出走，不由得又气得脸色铁青。
潘岚向来对这个弟弟存三分畏惧，赶紧泡了西湖龙井给他送过来，潘峰端着盖碗喝茶，潘岚在一旁劝说他：“你也别太上火，这孩子看着恭顺，心里主意大着呢，脑袋后面长了反骨，越大越不听话了。”
潘峰喝了口茶，“砰”的一声把茶杯放在了面前的大理石桌子上，巨大的声音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见他震怒成这样，萧望城和潘岚都不做声了。
萧劲松问：“舅公，她的志愿能改吗？”
潘峰道：“必须改！哪怕让她复读。”
潘峰语气中的凛冽让房间里的人都感受到了一丝寒气。
就在房间里一片死寂的时候，萧望城的手机忽然响了，大家都朝声音的方向望过去，萧望城赶紧过去拿起手机接听，见屏幕上的号码有些陌生，就接了起来。
“喂，望城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萧望城一怔：“二叔？”
第十章：抗争（3）
大家的目光更加凝注。
潘峰道：“她在老爷子那儿吗？”
潘岚道：“哎哟，都学会告状了，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萧劲松“嘘”了一声，让潘岚别说话，潘岚不吱声了。
就见萧望城捧着手机，连声说：“是，是是，……我们也没怎么说她……就是觉得她要报考的那学校……您……我们过去一趟？好好，好好，阿峰？阿峰也在。……他也一起来？”萧望城捂着手机，抬头对潘峰道：“小雪在老爷子那儿，老爷子让我们去一趟，说……让你也去一趟。”
潘峰转身拎起自己的电脑包，拿上手机，说：“走！正好老赵在。”
潘岚道：“她居然去找老爷子告状，老爷子不会听她的吧？”
潘峰神色冷然，说：“老爷子知道了，更不会让她去。”
他当先向外走去，萧望城赶紧跟上，萧劲松说：“我也去。”
潘岚抱怨：“你去干嘛啊？这事跟你小孩子又没关系。”
潘峰道：“你外婆说的对，小松就留在家里。”
萧劲松敢违拗外公外婆，但是却很听潘峰的话，站住了脚步。
潘峰和萧望城驱车赶往清源疗养院。
清源疗养院在郊外，离镇中心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但是潘峰催着老赵开快点，所以半个小时就到了。这里因为山清水秀，景色宜人，空气清新，设施条件也好，周边好几个城市也有把家里老人送来住的。疗养院有个特别大的草坪，日常老人就在这里活动身体、晒太阳、散步遛弯。
此时此刻，大草坪的角落里，萧济坐在轮椅上，他对面的公园椅上，萧雪芽正坐在上面，手里端着一盘外送的饺子，她大口大口地吃得很香。萧济在她对面看着她吃，说：“慢点吃，慢点吃，当心噎着。”
萧雪芽“嗯呢”一声，但是仍然大口大口地吞下去，忽然，她看了一眼萧济的身后，降低了咀嚼的速度，站了起来。
萧济看看身侧，潘峰和萧望城已经来到他身边，他呵呵一笑，对外孙女说：“没事没事，外公在呢。”
潘峰看看她，刚走进疗养院，他一眼就看到正在草坪上晒太阳的祖孙俩，萧雪芽坐在公园椅上，正兴高采烈地吃着一份水饺，她一口一个，两腮鼓鼓，笑容满面，活像一只嘴巴里塞满了坚果的小松鼠，在家里是很少会看到她笑得这么轻松的，那双眼睛弯弯的，犹如新月。但是，在看到萧望城和潘峰，笑容就消失了。她擦擦嘴，收拾了面前的餐盘，叫了声：“舅舅！峰舅舅！”站到了萧济的身后。全身都写满了紧张的感觉。
当着萧济，萧望城和潘峰也不能说她什么，恭恭敬敬地看着萧济叫“二叔！”“老爷子！”
“你们坐啊！”萧济指了指萧雪芽坐的公园椅。两人倒也没客气，在萧济面前坐下来。
萧济又看着身边的萧雪芽说：“吃饱了，就把东西收拾收拾，外公在房间里给你留了好东西，你去看看。”
萧雪芽眼睛一亮，上前提了塑料袋，看看潘峰和萧望城，“那，那……舅舅我先去病房那边了。
等她走了，萧望城和潘峰都不做声，静待萧济开口。
“小雪今天来，跟我说她考上大学了。”
“……”
“又说，舅舅们都不让她去。”
潘峰说：“老爷子，你也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让她去。”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也……不想让她去。”萧济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一层寒霜笼罩住了他的脸。老人家闭上了双眼，嘴唇在颤抖。
“老爷子你放心，她的事情我会帮她安排好，绝对不会让她……”潘峰的喉咙哽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阿峰……我知道你、望城、阿岚都是好意，这么多年，小雪多亏你们照应了。论理，她的未来应该听你们的，可是，这孩子，终究是个人啊。”
“……”
“她小时候，上我这儿来，就常跟我说，她妈妈是警察，她长大了也要当警察，我都没当回事。可是，她每次每次都这么说，我就觉得，这孩子，可能还真是随了望月。她跟她妈妈……真的太像太像了。”
“二叔，您这意思……”萧望城看看潘峰，有点犹豫，又说：“您可只有这一个外孙女啊。”
“我知道，可是，我也没有权利把她绑在家里是不是。我只希望她能够活得开心一点。她长这么大，好像，开心的事情也不是很多。”
萧济的语气里充满了说不出的落寞。潘峰和萧望城沉默了。
“萧老，萧老，回病房了。”护士出来招呼。
萧望城推着萧济的轮椅回了萧济的病房，病房里，萧雪芽正在淘洗抹布，看样子她刚才一直都在病房里搞卫生。看见三人回来，叫了声：“外公！舅舅！峰舅舅！”规规矩矩地站住。
萧济看着她，笑道：“小雪啊，外公跟你两个舅舅说好了哈，你可以去考那个，那个……你想念的学校了。”
萧雪芽呆住了。
潘峰却忍不住看了看萧济，他注意到老人一直没有正面提到“东海警大”这个校名，而是每次都绕过去了。
“是啊！你可以去上学了，在家要听大人话啊。”
“啊啊啊！”萧济的话还没说完，萧雪芽就叫起来，她深深地吸气，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忽然她后退一步，往前一扑，就扑进萧望城的怀里，“谢谢舅舅！”萧望城无奈地笑笑，摸摸这个跟外孙一般大的外甥女的头发。她又看看一边的潘峰，后者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萧雪芽犹豫地看着他，到底不敢扑上去抱他，而是鞠了个躬，说：“谢谢峰舅舅！”然后她就从门口溜出去了。
“你去哪儿啊？”萧望城问她。
“我去跟四楼的陈奶奶也说一声，她早上还问我考了什么大学呢，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她，现在可以告诉她了。”
解决了这件事，萧雪芽也跟着萧望城和潘峰回家，临走的时候，潘峰又去疗养院的财务室结了一下萧济的费用。萧济是离休老干部，本身退休金也不低。住疗养院本来也都在他的退休金承受范围之内。但是几次大手术，血管里装了支架，用了医保以外的药品，也花了不少费用。潘峰还帮他请了有医护资格的护理人员，这些都要额外掏钱。
在疗养院财务室，萧雪芽跟在他身边，见财务室的工作人员将一张附着各种票据的清单递给潘峰，潘峰只是接过来扫了两眼，就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来递过去，萧雪芽顿时就感到内疚起来。
她知道家里的工厂是峰舅舅在打理，外公的住院费也是他在支付。没有两个舅舅，外公怎么办，自己怎么办？而她还这么不听话，真是太不知道感恩了。
“峰舅舅对不起！”从财务室出来，她忍不住说。
潘峰有些意外，回过头来看着她。
“我知道我不该任性的。”她垂下脑袋。
看着在自己面前低垂下来的脑袋，潘峰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冷哼了一声说：“知道是自己任性就好。”
萧望城在一旁说：“下次别再这么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了。舅妈对你是严厉点儿，那也是为你好啊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萧雪芽又抬起头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第十一章：离家
暑假飞逝而过。
大家忙着为两个要上大学的孩子打包行李，萧劲松保送的江东大学在江东省省会城市清州市，离清源很近，开车只要1个小时，所以基本上不需要准备太多东西，萧雪芽的学校倒是稍微远点。但因为两人都要住校，还是要准备很多东西。
萧雪芽在家尽量帮助吴婶做家务，把自己要带走的衣服全部清洗干净叠好，她平时衣服不多，读高中的时候以穿校服为主，这些衣服倒是不必带到学校里去。根据东海警大的录取通知书，学校会配发制服和生活用品，她没有必要带太多衣服和东西去学校，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一个拉杆箱的行李。
“小松都不理我了。”在萧家的院子里，萧雪芽一边帮着吴婶晾晒床单，一边说。
“嗨，他那就是心里不舒服了。你俩从小一起长大，他呀，不愿意跟你分开，在闹别扭呢。”
“他会不愿意跟我分开？怎么可能！”萧雪芽说，“他成天跟我吹胡子瞪眼的，老说我说他，管他，碍他的事儿。”萧雪芽垂头丧气地说，“可是我是他阿姨，是长辈，说他不应该吗？”
她这么说，让吴婶也禁不住笑了，“虽然说，论辈分你是他阿姨。可你俩差不多一边大呢。这孩子跟孩子啊，在一起的时候，容易闹，分开了，反而会彼此想念。”说到这里，吴婶却有些伤感起来，正在拽床单的手也停住了，“当初来你们家的时候，你跟小松啊，都还是小娃娃，怎么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一起上大学走了，这家里，不是就空了吗？”说着，吴婶眼圈也红了。
萧雪芽赶紧搂住她，说：“吴婶你别伤心，我放假就回来了。再说家里怎么会空呢，舅舅舅妈还在呢。你们三个人在家可要好好的。舅妈血压高，您腰也不好，可不要太累了。我呀，放寒假就回来帮你干活。”
“你别一天到晚就想着干活，你在家里干的活儿就够多的啦。既然出去念书，就好好念书。家里有我呢，不用担心。”
“嗯，不担心！”萧雪芽的眼睛也有点红，她眨眨眼，看着院子中间的那棵梅花树，说：“还要请吴婶帮我照看这棵梅花树呢。”
“放心吧！”吴婶拍拍她的胳膊。这棵梅树，褐黑色的树枝上，一片片翠绿色的小小的树叶在风中摇摆，树干有人的胳膊那么粗，这棵梅树已经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了，冬天会开出重瓣的白梅花，淡黄的花蕊，花心一抹浅绿，倒也是清幽雅致。但其他几个季节，这树就没有什么看头了。尽管如此，萧雪芽还是尽心尽力地照顾这棵树，她默默地看着院子里的那棵梅树，眼底不知不觉流露出了怀念的神情。
八月下旬的一天，萧雪芽独自坐车来到清源镇附近的清平园，这里是个很大的墓园。因为是墓园，平时少有人来，十分清寂。只有清明、冬至这些节气，这里才会有浓郁的香火气和络绎不绝的人群。八月的人很少，连附近的花店都不怎么开门了。
萧雪芽也知道这个情况，她自己带了花来，是这个季节在清源镇随处可以买到的荷花，两三朵荷花，其中还有未开的花苞，粉粉嫩嫩，用一段麻绳系着，一共两束，她还带来几个莲蓬。
走到墓园的西北角，有两块小小的墓碑。萧雪芽把两束荷花摆放在墓碑前，又把莲蓬分别摆在墓前。
第一块墓碑上写着“爱妻宋梨云之墓”，旁边刻着的是“夫萧济女萧望月谨立”。
第二块墓碑上写着“爱女萧望月之墓”，旁边刻着的是“父萧济谨立”。
两块墓碑并排，给人一种格外悲伤的感觉。萧雪芽默默站在母亲的墓碑前，看着墓碑。这两块墓碑立碑的时间相隔不长，只有不到三年的光景而已。外婆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所以她也没有印象，外婆只活了57岁，真算不上长寿，可是比起来，母亲就更可惜了，去世的时候只有25岁，她对母亲毫无印象，因为据说，母亲生下她就去世了。她很难想象，外公在三年内接连失去了妻子和女儿，该是何种悲伤的心情，虽然对去世的亲人没有印象，但是每次来，她还是感到极度伤心。很小的时候，外公带她来扫过墓，后来中风以后，就不能来了。于是只能一个人来了。
她看着母亲的墓碑，轻声说：“妈妈，我明天要去上大学了。以后不能来经常看你跟外婆。但是等我放寒假了，就立刻回来看你和外婆，嗯，到时候再给你们带我们院子里那棵梅树开的梅花好不好。那棵树也好好的，每年还是会开很多花，一年比一年茂盛，我不在的话，你们要在天上保佑外公健健康康的哦。”
想了想，她又说，“妈妈，我考的大学是东海市警官大学，是特别厉害的警察学校，我也想和你一样，毕业了，做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你说好不好啊？可是，舅舅舅妈都不同意。还好，外公说服了他们，外公一开口，连峰舅舅都同意了呢。你开不开心啊？我……明天就去东海了……妈妈再见！外婆再见！”
墓园岑寂，无人应答。微风轻轻吹过，雨后的空气中有淡淡的松树的清香，这是墓园独有的味道。
九月的清晨，萧劲松一早就拖着行李箱上了萧望城的车，上了车他就催着萧望城快走，潘岚见他这么急，也催萧望城，萧望城看见送出门来的萧雪芽，本来想嘱咐她两句，被潘岚一催，只好发动了车子。
萧雪芽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宝马轿车，也只有叹气，她知道这个外甥是真的生她气了。
萧雪芽拎着自己行李箱，背着双肩包，出了门。吴婶送她到公交站，一百个放心不下。
“你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吴婶送你去吧。”
萧雪芽听了很得意，说：“我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哦。我上次已经去过一次东海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
“一个多月前，就是……面试的时候。”
“那是当天去当天回，这你要在学校里住下来呢。”
“那不就更不用担心了吗？再说，吴婶你不也不熟悉东海吗？”
“这……说的也是。”
“所以就不用担心了啊。我到了以后会立刻给舅舅舅妈和你们发信息的，放心好了。”
第十二章：入学（1）
跟吴婶告别了以后，萧雪芽戴上一顶太阳帽，上了公交车，前往长途汽车客运站。去东海的票是前一天就买好的，到东海的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一个多小时的长途车程，彷如穿越之旅，一下子从清幽宁静的江南小镇清源穿越到了繁华热闹的国际大都市东海。
下车以后，各种人流，各种出口，各种指示牌，甚至来来往往的各种肤色的旅客，都让人目不暇接。萧雪芽本来还觉得自己拉的这个银色的旅行箱已经够大了，但是看看别的人拉着的旅行箱比她的大一倍两倍不止的都有，不禁觉得很是惊奇。
路线什么的，头天晚上她是已经在网上查好了的。从客运站出来，找到地铁站的入口，进去坐地铁6号线，坐九站，转12号线，坐十三站，到大学城站下来，如此看来，东海警官大学比上次面试的政法学院还要远。但是，因为是直接换乘地铁，所以相对来说倒也不算太复杂。
萧雪芽刚要去买票坐地铁，手机却突然响了。她的手机是萧劲松淘换下来不要的，但是还是挺好用的，看看手机号码，是潘峰。
“喂，峰舅舅。”萧雪芽叫。
“你是不是今天开学？”
“是！”
“你舅舅陪你去了吗？”
“舅舅和舅妈去送小松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说：“都忘了你是今天开学，不然让老赵送你了。”
“不用了峰舅舅，我自己会买票坐车，我来过东海的，不会走丢的。”
“那你小心一点，有什么事情往家打电话。”
“知道了，峰舅舅。”
挂了电话，她赶紧又拖上行李去赶地铁，她看看自己的时间，无论如何是赶不上上午的报到了。
大学城之所以叫大学城，是因为东海有近十所大学集中在这一带，12号地铁线因为沿途经过好几所大学，而被称为“青春列车”。
萧雪芽拖着行李上了一节车厢以后，果然看见乘客里有很多年轻人，拎着行李背着包的大有人在，本来年轻人们一般除了小情侣在低语，大部分都在看手机，可是萧雪芽一进来，又有很多人抬起头来，装作有意或者无意地看她。
对这些目光，萧雪芽照例是无视的。
大学城站是倒数第三站，下车的人基本上都是开学返校的年轻人。萧雪芽也下了车，看看手机，已经快中午了，好在吴婶帮她准备了路上吃的面包和水，在地铁上不能吃，出来以后，她赶紧掏出面包啃了几口，继续往前奔。
出了地铁站，穿过一条两旁都是梧桐树的马路，再转个弯，一座外观朴实，但气势磅礴的校门就出现在她眼前，校门上是醒目的的“东海警官大学”，笔力遒劲的书法，据说是公安战线的老前辈的题字。
想到长久的梦想终于实现，萧雪芽只觉得内心无限的轻松愉快。而且，到底是开学了，校园里到处都是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警官大学的缘故，走在校园里的学生大部分都身材高大，以男生为主，也有英姿飒爽，走路都带风的女生。而且，篮球场上、足球场上、还有网球场上，都有人在运动，就没见哪个体育场是空着的。
校园很大，但好在都有指引牌，上面写着“新生报到处”，有很粗的箭头进行指示，简直是太周到了。道路两旁种植着整齐高大的香樟树，翠叶如盖，在水泥马路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萧雪芽很想拍点照片，给……萧劲松看看，她朋友比较少，要说真有什么高中同学要和他或者她分享这份入学的喜悦，好像……除了萧劲松也没有别人了。可是，最近萧劲松和她一直都在冷战中，她也不敢再去惹他，再加上还要去新生报到处，也怕耽误时间，她就打消了用手机拍照的念头，而继续脚步匆匆地往前赶，只不过一路上都好奇地东张西望，毕竟这里可是她将来要度过四年美好时光的大学校园呢。
“喂，你们看哪，我们学校来了个好可爱的小女孩。”一个奔到场外捡球的男生无意间瞟了一眼主楼的方向，叫了起来。
一瞬间，所有正在打球的男生都站直了身体，向他看的方向看过来。
主楼前面的大马路叫平安大道，栽满香樟树的人行道上，一个背着粉蓝色双肩包的女孩拖着一个行李箱，正在匆匆赶路，她连蹦带跳地往前赶，却又时不时地东张西望，清澈的大眼睛里闪耀着好奇的光芒。
“谁啊？”其他人也走过来，伏在篮球场边的铁栏杆上看着。
“拖着行李，不会是新生吧？”
“我们学校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报考？”有人不信。
“我们学校怎么啦？中国排名前三的警校，一般人考得进吗？”
“不是这意思。啧啧，你看她的样子，怎么说也应该考考艺术类的院校吧。来考警大？不是暴殄天物吗？”
大家都点头，表示赞同。转眼间，女孩已经奔到了平安大道的三岔路口，她在一块“新生报到处”的导引牌前停留了片刻，就顺着箭头的方向继续往前走。
“还真是新生啊？”球场上的男孩们都震惊了。
东海警大实在太大，等萧雪芽找到在一个大体育馆里设置的“新生报到处”的时候，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她赶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体育馆里用桌椅搭了一圈，前面有各个系的招牌。公安专业的报到点在稍微靠里面一点，目前一个学生也没有，萧雪芽冲上去，一屁股坐在前面为学生摆放的矮凳上，就叫：“老师老师，我来报到。”
正在和旁边的老师聊闲天的卢若松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怔了怔。
萧雪芽把身上背的双肩包放在自己腿上，拉开拉链，将早已准备好的各种入学资料放在卢若松面前，这才顾上掏出手绢擦擦额头上的汗。
“不用急。”卢若松道，看看女孩的身后，发现只有她一个人，“父母没有送送你啊。”
萧雪芽怔了怔，抿了抿嘴，说：“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嗯！这么独立，有志气。”
被这么夸奖的女孩子顿时就笑了，那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会让看到的人产生刹那的恍惚。
卢若松检查她的入学资料，一切都很齐备，只是在看到女孩个人资料的最后一页时，卢若松又怔了怔。因为在亲属资料一栏里，父母写的是“亡故”，另外填了两个监护人的名字，身份是舅舅和舅母。
这漂亮小姑娘居然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卢若松有些后悔刚才问她父母为什么不来送她的话题了。他想道声歉，却又觉得说不出口，抬头看看面前的萧雪芽，后者仍旧是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他，唇角微弯，眼睛也是弯弯的，笑容非常灿烂。
卢若松盖了几个章，收了应该收的几份材料。递了张纸给那女孩，说：“这是新生入学指南，你好好看看，你先去体检，体检完了，把体检表交回我这里，就可以去宿舍了。”
“谢谢老师！”女孩大声说道，还站起身来，冲着卢若松鞠了个躬。拖上行李箱转身就走。
她一走，卢若松被旁边的几个系的同事围住了。
“这女孩是公安专业的新生？”
“从哪儿招来的？这颜值，太能打了。”
卢若松耸耸肩，他今天只负责新生报到，他哪知道这女生从哪儿招来的。依稀记得是东海附近的小县城，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萧雪芽。
第十三章：入学（2）
在警大找女生宿舍，又费了不少时间，她被分配的女生宿舍是十二栋，警大有十二栋学生宿舍，只有两栋是女生宿舍，这充分说明了这里的男女生比例，新生楼自然在最后一栋。
每层宿舍高七层，可能校方也考虑到女生宿舍的特点，十一栋、十二栋附近居然有个花圃，种了很多花草，金黄灿烂的向日葵在阳光下烈烈生长，各种颜色的三色堇摇曳生姿，还有品种繁多的月季花也在盛开，就好像在向新开学的学生们欢呼“欢迎”的感觉。
萧雪芽给宿管阿姨看了刚刚领到的学生证，拎着箱子进了宿舍楼，宿舍楼虽然有七层，却没有电梯。她提着行李箱呼哧呼哧地爬到七楼，已经满头是汗。
706宿舍的房门虚掩着，萧雪芽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很干脆的嗓门，“请进！”
萧雪芽进了门，宿舍里有四张床，是那种典型的宿舍床位，上面是床铺，下面是桌子和衣柜以及书柜，除了靠门口的一张，其他的桌子都放了东西了。房间里有两个女孩，坐在桌前聊天。看见她进来，都回过头来。两个女孩个子都挺高的，一个浓眉大眼，个子很高，系着马尾辫，穿着T恤和牛仔裤，另外一个则是剪着利落的短发，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眉宇间英气勃勃。
萧雪芽笑：“你们好，我叫萧雪芽，是公安专业202X级的新生，刚分配到这个宿舍。”
两女孩都看着她，马尾辫女孩扬了扬眉，说：“你没走错吧？”
萧雪芽怔了怔。
“这里是警大的女生宿舍哦！”
萧雪芽又怔了怔。
短发女生站起来，笑着说：“她跟你开玩笑的，你好，我叫单婷婷，我们以后就是一个宿舍的啦。”
马尾辫女生也说：“我叫刘心洁，是洁净的洁，不是结果的结哦，我这个人，从来不会留什么心结的。”
萧雪芽笑了，她的室友看着都是性格很可爱的女孩子啊。她看看已经有东西却没有人的那张床，说：“我们还有一个人是吗？”
单婷婷说：“她是其他系的，我们专业好像就我们三个女生，还多一个床位，其他系的女生就住进来了。”
萧雪芽点点头，说：“那我就用这张床了。”
剩下的这张床靠近门口，属于打开门就能看到的第一张床，隐私性不算太好。
刘心洁道：“不好意思啊，就剩这张床了。”
“没关系！我最后一个来嘛。这是应该的。”
“对了，你怎么下午才来？我们都上午就报到完了。”
“我是坐长途客车过来的，还要转地铁什么的，花的时间有点长，就晚了。我去的时候都没什么人了。”
大家又聊了聊各自的家乡，刘心洁从山东考过来的，单婷婷是东海人，宿舍里的第四个女孩叫陈悦欣，广东考过来的。”
萧雪芽也说了自己的家乡，却发现没什么人知道，便说：“我家乡挺小的，但是离东海很近，坐高铁不到2小时，以后你们去玩啊。”
萧雪芽收拾了自己的床位，宿舍里各种东西一应俱全，而且一模一样，为了便于区分，上面都有编号。收拾完了东西，萧雪芽拍了几张照片，给萧望城、潘岚、潘峰、萧劲松和吴婶都发了微信，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新宿舍。
萧望城的回复是：好好学习！
潘岚的回复是：别乱花钱。
潘峰的回复是：知道了。
吴婶不大会打字，但回复了最多：注意身体，食堂的饭要是不好吃，带信回来，给你做好吃的。跟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哦。
萧劲松一个字也没回，当然也没给她发他学校的情况。
第二天是开学仪式，所有的新生都要穿着校服去礼堂结合，据说公安条线的大领导每年都要来做新生视察。
大礼堂里，202X级的新生站得笔直，他们都穿着新发的制服，制服是淡蓝色衬衣，藏蓝色裤子，男生女生都一模一样的，站在一起看不出来谁是谁了，但这种制服，却能把这些青春期的孩子们衬托得英姿飒爽。
一群人走上了主席台就座，都穿着藏蓝色的制服。
“各位202X级的新生，大家好。我是警官大学的校长郑阳辉……”校长郑阳辉致完欢迎词，大家鼓掌，掌声热烈整齐。“下面我们请东海市公安局的钟局长给我们讲话，钟局长也是警大的杰出校友。大家欢迎！”
坐在主席台中间的一名男子站了起来，和身材矮胖敦实的郑阳辉不一样，钟信颉虽然也已人到中年，但是身材高大挺拔，他年近五十，头发虽然染过，但染得也很自然，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很爽朗的感觉。
“各位202X级的新生，首先我作为已经毕业三十年的东海警大的校友，欢迎你们加入警大的后备队伍。警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职业，需要我们全身心以赴，不管你们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警察，始终要记住，我们是人民的警察，保护人民是我们的责任。除暴安良是我们的天职，希望大家从踏进警校的第一天起，就牢记自己的初心和使命。刻苦学习，努力锻炼，全方位提升素质，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警察……”钟信颉的声音抑扬顿挫，十分有力，从他发言的气势来看就是一名十分强势的领导，他的发言大概有五分钟，但是学生们却屡屡发出掌声。萧雪芽也用心地鼓掌，觉得这领导讲话真是讲到自己心坎里去了。
新生欢迎仪式过去后，新生按照专业进行了分班。萧雪芽所在的这个班级有35个人，女生就她们仨，她们三个本来也一见如故，大家又都是初次离家，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在开班仪式上，按照辅导员的要求，她们三个进了一个小的阶梯教室，发现她们三个到得最早。
刘心洁问：“坐前面坐后面？”
单婷婷说：“坐后面吧，我们还可以聊聊天。”
“坐前面吧。那些同学都好高，要看不见黑板了。”萧雪芽说。
“阶梯教室你也看不见黑板？”单婷婷不屑。
萧雪芽呵呵一笑，“坐前面听讲更专注啊。”
“你一看就是那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宝宝。”
“哪有！”萧雪芽笑笑，想说什么，又没说啥。她从小到大，每逢有集体活动，都喜欢坐前面，好像这样可以避开一些什么，另外，就像她说的，坐前面，离老师近，对于集中注意力听讲有好处。
单婷婷也不坚持，三个人就在第一排坐下来。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有男生进入教室，看看教室里坐在前排的三个女生，正旁若无人，聊得热火朝天，多少都有些诧异，男生们便默默地在后面的几排座位坐下。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男老师以及一名四十多岁的男老师走进来。
大家就停止了聊天，看着进来的老师。
那名中年的男老师看了看教室里的学生，又看了看眼皮子底下的三个女生，笑笑，说：“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你们公安专业202X级的班主任，我姓华，华子俊。”
大家自发回答：“华老师好！”
华子俊笑笑，他又看看身边的那名年轻的男老师说，“他是你们的年级辅导员，云清，毕业两年了，比你们大不了几岁。总而言之，咱们班的事情呢，不是找他，就是找我，跑不了的。我现在要找个同学去拿书，罗坚，就你了。”
一个男生站起来。
萧雪芽回过头来看看，觉得这个男生有点眼熟，仔细一想，才发现是在政法学院外面排队时，正好在她前面的男生，还跟她说过话，当初还打算给她一瓶矿泉水来着，不过被她谨慎地拒绝了。没想到他居然成了同班同学，这缘分让她有点惊喜，她冲他笑了笑，那男生看了看她，也笑了笑，其他人也看了看她。
回过头以后，单婷婷伸头过来问她：“你认识班长啊？”
“班长？我们已经有班长了吗？”
“可不是嘛，开学的时候老师指定的，听说他的高考分数是我们班的第一名。”
第十五章：打工（2）
“我看见你们这个招聘广告上说，打工的时间可以商议，希望周六周日能加班，我想，是不是我可以来你们这儿打个周末的短，短期工啊。”
储慧皱了皱眉，问：“怎么刚进大学就出来打工呢？你很缺钱吗？”
“也不是很缺，但我现在有些东西需要买，多打几份工，这个，财务……财务可以自由，自由一些嘛。”
储慧被她的语气逗笑了，说：“看你的样子，你都会做什么啊？”
萧雪芽扳着指头数：“做饭啊，泡茶啊。我会做好多菜呢，还有洗碗、拖地、搞卫生，我都行，在家经常干。”
储慧有些诧异地说：“真的吗？那还真是看不出来呢。”
“看不出来什么？”
“你长得白白净净的，看上去也是娇生惯养的孩子，真的能做这么多家务吗？”
“能做的！我从小做惯了。要不，老板娘，我给你做点什么让你试试，你再决定要不要聘用我。”
“行啊，那边就是厨房，食材随便你用，看你能做什么。”
老板娘居然肯让她试做菜，看来这次应聘有戏，萧雪芽腾的一下站起来，说：“好的！”
储慧又叫：“小方！”
“什么事啊慧姐？”小方再度出现，一脸烦躁，看样子他真的很忙。
储慧便说：“她是来我们这儿应聘厨师的，让她到厨房做点东西试试手艺。”
“应聘厨师？”小方似乎很感惊讶，他侧头打量着萧雪芽，说：“我说你啊，还是高中生吧？我们这里可是营业性酒吧。”
“成年了成年了！”萧雪芽点头如捣蒜，“我今年十八岁，是大一的新生。”
“哦哦，那不是才刚开学嘛，就出来打工？”
“对呀。”
“你都会做什么啊？”
“什么都会一点。所以老板娘让我做点东西给她，试一下看我行不行。”
“那……跟我来吧。”
萧雪芽跟着小方进了后面的厨房，这厨房也还挺大。有好几个三开门的冰箱，还有冰柜，其他的煤气灶、微波炉、烤箱各种烹调设施一应俱全，布局也非常合理。
“哇喔。”萧雪芽看着厨房叫了一声。
小方说：“我们这里呢，什么设施都很全，其实人本来也不缺，就是周末比较忙，我还有个搭档，姓宋，回老家去了。慧姐人很好的，就说再招个周末的短期工，还以为招不着，没想到广告刚一贴出去，你就来了。”
“真的么，那我好幸运！”萧雪芽笑得很开心。
“你会做什么呢？”小方又问。
“我会做一些，嗯，比如说，焖肉啊，蒸鱼啊……这种菜，各种各样的面食啊，炸酱面，意大利面，包饺子，包馄饨，也会，对了还有奶油烤菜……泡茶，我舅舅说我泡的茶特别好喝呢。”
“哟，会这么多！看不出你还挺能干的！不过，我们这里是白天卖卖咖啡，晚上是酒吧，现在的人吃西餐的多，你要不做个奶油烤菜吧。”
“好的！”
小方打开冰箱，拿了包在塑料袋里的马苏里拉奶酪和各种蔬菜、火腿、鸡蛋给她，又找出烤盘来放在一边，然后就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萧雪芽取了菜板和菜刀，把胡萝卜、黄瓜、洋葱切成小块，火腿切丁，然后拿了一小块牛肉，稍微在平顶锅里煎了煎，然后切成粒，把这些半成品的食材均匀地铺在烤盘里，然后用擦子擦了许多奶酪丝在上面，洒在食材上面。再把烤盘放在烤箱里。
“你切菜的手势很熟练嘛。”小方评价。
“我就说了，我会做菜的。”
萧雪芽看见冰箱里还有茶叶罐，便说：“奶油烤菜吃起来有点腻，我再帮慧姐泡个茶吧。”
“你会煮咖啡吗？”
“不……太会。我舅舅舅妈不喜欢喝咖啡，就没有学。”萧雪芽底气不足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你就泡茶吧。我们也有很多客人会点各种茶来喝的。”小方赶紧安慰道。
45分钟后，萧雪芽端着托盘走进大厅，大声地说：“我做好了！”
灯光昏暗的大厅一角，储慧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似乎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她好像在思考什么。听见萧雪芽的声音，她才仿佛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萧雪芽把托盘放在了她的面前，一个大红色的厚壁烤盘里，烤成金黄色的奶酪冒着热气，也散发着甜美的香气，旁边还有一个淡青色的瓷杯，里面是酱红色的茶水。
“这是奶油烤菜，您试试。”萧雪芽把一个不锈钢的长柄调羹递给储慧，又说：“奶油烤菜有些人吃起来会觉得有点腻，所以给您泡了一杯小青柑普洱茶。”
储慧笑了笑，接过调羹，舀了一勺，烤奶酪扯出长长的拉丝，鲜香诱人，奶酪下面是火腿丁、牛肉粒、黄瓜片之类的东西，储慧送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旁边紧张兮兮地看着她的萧雪芽，微微一笑说：“很好吃。”
她又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说：“茶也泡得恰到好处。你会做咖啡吗？”
萧雪芽眨眨眼睛，露出了有点为难的神情，说：“因为……我家里人都不太喜欢喝咖啡，所以我这个不太会，但是我可以学。我觉得应该也不难吧。”
“是不难。那么，你大概什么时间可以过来呢。”
“星期五六点以后的晚上，星期六一整天，星期天的白天，但是10点以后我就要回去了，因为我们学校周日也是11点熄灯关门。”
“那就这样，你把你的身份证给我复印一下，我们这里毕竟是酒吧，有些手续方面是比较麻烦的，要慎重一点。”
“是的是的，那是应该的。”
萧雪芽把自己的身份证交给储慧去复印，储慧拿着她的身份证看着，默默无语。萧雪芽便说：“我是看着长得比较小，但您看，我已经成年了哦。”
储慧笑笑，她的笑容里，莫名有一点悲伤的感觉。
她让萧雪芽在原地等着，自己拿着身份证去后面的办公室复印。出来以后，将原件交还给萧雪芽，把一张纸摊在小圆桌上，说：“这是合同。你看一下，没有问题就签字。你是学生打工，只是周末两天半，要是学校有事情，可以打电话过来请假，我们都理解的，学生嘛。工资月结，你随时可以终止合同。”
萧雪芽很开心，立刻掏出笔来刷刷刷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储慧把合同收起来，问她什么时候可以上班，萧雪芽说：“今天就可以！”
正好小方出来，听见这句话，立刻说：“今天好今天好，今天就上班吧。慧姐，老宋回老家，我这儿真忙不过来，一会儿店里就要开门了。咱们这儿已经是兵荒马乱了。”
储慧说：“好吧，那你就现在开始吧。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周围的环境。”
储慧带着萧雪芽在店里走了一圈，店里一半是咖啡店，一半是酒吧，相当大，咖啡店那边大概有十来个咖啡座，酒吧这边有个乐池，放着几样乐器，如果酒吧人多，咖啡座撤了就可以变舞池，做咖啡和做酒的吧台分别在门口和最后，厨房在后面，就是萧雪芽刚刚做奶油烤菜的地方。储慧道：“你应聘的是厨师，平时就在这里帮小方的忙。小方其实还兼着做咖啡，所以有时候忙不过来。你要是来得及，跟小方学学怎么煮咖啡。”
“好的！慧姐！”
萧雪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找到这么好的打工机会，时间上也比较自由。她立刻放下背包，做跃跃欲试状。
“小方，拜托你了。”
“谢谢慧姐！”小方多了个帮手，也非常高兴。他打开一个柜子，找了一条深枣红的围裙来给萧雪芽，这条围裙胸口有个hellokitty，还挺可爱。小方道：“这条是慧姐买的，我跟老宋都不适合，一直放着没人穿，给你吧。”
“谢谢小方哥。”萧雪芽立刻穿上围裙，漂亮小女孩穿上hellokitty的围裙，立刻无敌可爱起来。
“哎哟，这孩子嘴真甜！”小方夸奖。
“我们要做什么呢？”萧雪芽问。
“你啊，赶紧的，不管是啥，做六份简餐出来。”
“六份？”萧雪芽怔了怔，说：“有客人来吗？”
“那倒没有。只不过是，乐队要回来了，他们吃了饭就要开始演奏了。所以得先准备好。”
“那准备什么好呢？”
“面吧。面最好做了。”
“好的！我做意大利面可以吗？”
“随便你。”
萧雪芽从柜子里取出了意大利面条，还有罐头西红柿、肉酱、鸡蛋以及各种蔬菜，她煮了一大锅水，然后又拿了个小锅，把肉酱放到里面慢慢加热，然后开始给西红柿烫皮，撕皮，切成小块，再打鸡蛋。
小方开始为咖啡店的开店做准备，他将咖啡豆和罐装奶油搬出去，搬的过程中，他看了看在案板前埋头切菜的萧雪芽，点了点头，萧雪芽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小方哥，等我忙完了这里就来帮你搬。”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再说你也搬不动。”
“我搬得动，我力气可大呢。”萧雪芽说着，但她这边开着三个火，也实在是走不开，她只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把面条丢到锅里去煮的功夫，又赶紧拿出来六个盘子。厨房里的各种餐具十分齐备，而且都很别致，她把盘子摆好。接着炒肉酱，炒西红柿和蛋。
外间，小方在准备做咖啡的各种原料，储慧过来说，“怎么样？小方，这孩子……”
“挺好的。年纪轻轻，手脚麻利，都不怎么用人教。”
“那就好！”
“慧姐可算是捡到宝了。不过，您不是说不找那种短期工的吗？”
储慧没有回答。
第十四章：打工（1)
开学第一个月，是军训。警大各个专业的女生太少，所以将女生集中起来编成一个连，和男生分开来军训。
军训艰苦，而警大尤甚，而且比较枯燥，到了星期六星期天，大家便像飞出笼子的小鸟，不是去逛街，就是去别的高校找朋友。
单婷婷作为东海本地人，自告奋勇要带刘心洁和萧雪芽去逛街。刘心洁问她附近哪儿好玩，单婷婷便带她俩坐着地铁去了金潭购物广场。
金潭区是东海有名的商业中心区，这里商业大厦林立，高耸入云的大厦底层则是各种品牌的专卖店。除了一幢一幢的商业办公楼以外，还有一个集休闲、娱乐、购物、餐饮多种功能于一体的购物中心，名字就叫金潭购物广场，占地面积相当广阔，是一个巨大的商业综合体。
趁着萧雪芽陪着刘心洁在试衣服的时候，单婷婷忽然不见了。等她俩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在一家一家奶茶店门口排队。而这家奶茶店虽然门面不大，门口却拍了十来个人，看样子生意不错。
“我跟你们说啊，这家店的金桔柠檬蜜特别好喝，是网红哦。每次排队的人可多了，今天这样已经算少的了。此时不买，更待何时。”
说话间，单婷婷排到了，她买了三杯饮料，分给她们一人一杯，很大一杯乳黄色的饮料，里面的小金桔和柠檬片载沉载浮，酸酸甜甜的果香十分诱人。
“谢谢婷婷！”两人道了谢，各自捧着一杯饮料开始喝起来。
萧雪芽捧着杯子，看着奶茶店里外面贴着的招工广告不言语，这家奶茶店要招聘全职的小工，做营业员或者咖啡师，工作时间是早上十点到晚上八点。
“怎么啦？小雪？”单婷婷过来问，“你想打工啊？”
“嗯！”
“为什么啊？你家里人没给你生活费吗？”刘心洁扬了扬眉。
“我都跟你们说了啊，我是和舅舅舅妈一起生活的。”
刚来的时候，单婷婷和刘心洁对于没有人送她到学校有点奇怪，刘心洁不用说，爸爸妈妈甚至爷爷奶奶都跟来送孙女上学，单婷婷是东海本地人，家就在市区，父母也是开车送她到学校以后，看她安顿好了才走的。萧雪芽却一个人扛着个行李箱就来了。
萧雪芽觉得自己没有父母这件事，迟早同学会知道，就很直接地说出来了，单婷婷和刘心洁从此就再没问过她家里的事情。
刘心洁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小雪，你舅舅舅妈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没有对我不好。是舅舅舅妈把我养大的。还有啊，我舅舅舅妈年纪很大了，都不工作的。他们自己也有女儿，就是我表姐啦，还有个外孙嘛。所以家里的钱要省着花。我都出来上大学了，总要自力更生一点啊。再说啦，现在好多作业都需要电脑，我要买一台新笔记本。不然简直没办法做作业了。”
宿舍里面，她是唯一没有自带笔记本电脑的人。
“可是这种地方的打工，你怎么去啊。你不上课了吗？”刘心洁问。
“这种当然不可能啊，我再找别的地方吧。”萧雪芽道，咕噜咕噜地吸着奶茶，却忍不住又说：“这样一杯奶茶，就要22块钱，下次我买些金桔和柠檬来自己做给你们喝。”
“可是，要是敢在宿舍里开火，楼下的江阿姨不出三分钟就会来找你。”
“说的也是。不过这个不用开火。”
又一个周末，单婷婷回家了，刘心洁去找山东老乡玩，萧雪芽独自又去了金潭购物广场。她觉得上次在这里看到的招聘广告比较多。她是个学生，自然不能打那种白天或者夜里很晚的工，只能是周末的小时工。但是这种打工方式机会比较少。连续问了好几家，都没戏。
当她走在路上，却有些人主动跑来跟她打招呼，“诶，诶，小美女，你要不要当模特啊？薪水很高的哦。”还有人主动要递名片给她，声称自己是导演什么的，问她有没有兴趣演电影。萧雪芽有些哭笑不得。她只好傻笑了一下，迅速地跑走了。
金潭购物广场相当大，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环顾四周，还是风格各异的专卖店、咖啡馆、小酒吧、甜品店还有特色小吃店。
而她站在了一家好像是咖啡馆的店门口。这个店装修风格非常欧式，大面积的茶色玻璃窗，看不清内部，落地窗外面是黑色的铁艺栏杆，栏杆里放着花盆，养着些五颜六色的三色堇和藤蔓绿植，有黄铜色金属拉手的厚重红木拉门，多少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是这样一个现代感十足的小店，却有一个中式的名字，一个镶黄铜边的铭牌上缠绕着三个铁艺的花体字，“静夜思”，旁边写着咖啡·红酒·轻食，这是一个兼卖咖啡、酒类和轻食的小店。
萧雪芽看着“静夜思”的店招，若有所思。
静夜思大门口的墙壁上，贴着一张A4纸大小的招聘广告，要招厨师和服务员，工作时间和薪酬面议，可以做小时工，希望是周五周六周日上班。
看到周六周日，萧雪芽觉得太符合自己心意了，她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那扇红木大门。
这门面看着挺小，但是里面居然很大，灯光昏暗，拉着窗帘，各种各样的咖啡座，有一人位，二人位，四人位，大包厢，漂亮的小桌子上摆放着深蓝色的小花瓶，上面插着一枝玫瑰或者康乃馨，简洁优雅，暂时还没有顾客。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个吧台，后面是一排酒柜，吧台后面似乎有个女人，正在低头看着收银机，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她身后有一扇窄窄的落地窗，这是店里唯一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
萧雪芽有些不敢往里走，就站在门口，问了声：“请问有人吗？”
吧台里的女人抬起头来，因为她是背光而立，萧雪芽一时之间只看见她的轮廓，而看不清她的脸，窗外的阳光反而是直直地照在了萧雪芽的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吧台的女人就站立在那里，萧雪芽眯了眯眼睛，吧台后面的女人走了出来，“小姑娘，我们这里是酒吧，你不应该进来。”
走出来的是个留着披肩发的中年女子，眉清目秀，皮肤细腻，只在眼角有些许的皱纹，身材窈窕，穿着一条酱红色丝绒连衣裙，披着一件长长的白色的针织衫，给人一种不失亲和力，却又显得很精干的感觉。
萧雪芽被她说得一愣，说：“啊，不是，我……我看见外面有招聘广告。所以我……”
“招聘？”女子扬了扬眉，说：“你吗？”
“是啊，我看见广告上说，你们这儿招厨师，时间可以商量，但是最好是在周末。”
女子好像没在听萧雪芽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淡淡一笑，问：“你成年了吗？”
“我成年了，我……我……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身份证。”
“十八？”女子似乎有点意外，仔细地打量着萧雪芽的脸。她那凝注的目光仿佛要看穿萧雪芽一样，萧雪芽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低下了头。
女子微微一笑，自己在一个有两把椅子的圆桌旁坐了下来，轻轻拉了一下身上那件针织衫，交叠着双臂，说：“坐下说吧。”
眼看对方好像有些松动，萧雪芽很高兴，赶紧也坐了下来，说：“好呀好呀。”
女子忽然扬着声音叫：“小方。”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从后面跑出来，身上还穿着围裙，“慧姐？什么事儿？”
“送两杯咖啡过来。”
“机器还没开，我这儿正准备晚上的食材呢。您招待谁呢？”小方伸着头看了看，“哎哟，哪里来的漂亮小女孩啊？慧姐这是谁啊？”
“你不是忙吗？哪来那么多废话。”慧姐站起来，自己去吧台后面的冰柜里拿了一瓶杨梅汁，放在了萧雪芽面前，“喝点水！”
“不用了！”萧雪芽有些不好意思，她是来求职的，哪能随便喝人家的东西，万一收钱的话岂不更糟。
“你说，你是来应聘……厨师？说说你的情况。”
“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萧雪芽，今年十八岁。”
“你也姓萧？什么萧？”
“草头萧，萧何的萧，老板娘你也姓萧啊？”萧雪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说“你也姓萧”，理所当然这么想。
女子又笑了，“我不姓萧，我叫储慧，他们都叫我慧姐。”
萧雪芽点点头，继续介绍自己的情况。“我是距离这里大概有六站地铁那么远的大学的一年级新生。我呢，想找一个打工的机会，但是我平时没有时间，因为我们学校十一点钟的时候校门和宿舍门就都关了，不过，周五周六这两天是不关门的。所以……所以……这两天可以晚一点，所以我想，我想，我可以利用周六周日的时间来打工。”萧雪芽搔搔脑袋，她的限制条件太多了，真担心人家不录用她，越说越气短。
但是储慧只是静静地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