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八年，七月初五，阴。
天气阴沉沉的，我的心中很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的预感成真了，天变了。
那个叫徐有余的年轻人到了皇上面前，只用了一招，便打败了我们大内供奉团所有人。
那不是武功，绝不是武功，我可以肯定！
他说，这是灵术，而他这样的人叫修行者。
……
正德二十九年，三月初二，阳。
我被革职了。
天气暖洋洋的，老天爷很给面子，没有下场雨。
该死的资质！
为什么修行需要资质，难道我的资质还不够好吗？
我不想离开供奉团，真的不想。
还好，老大最后还是没有让我离开，我从供奉团的二等供奉变成了卷宗室的卷宗长。
……
正德二十九年，八月十五，夜。
月亮很圆，外面很热闹，可这热闹跟我没有关系。
我被遗忘了，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困守在卷宗室的糟老头子。
老大也走了，因为他被一个年轻人打败了。
那个叫徐有余说的没错，越是年轻，修行的效率就越高，老大很厉害，他的资质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好的，可他年纪太大了。
不过听说老大调到了一个清闲的职位，我想去送送他。
……
正德三十年，一月十八，晴。
供奉团的第一批修士已经初步成形了，听说他们开始执行第一个关于修行者的任务了。
不知道情况如何？
正德三十年，一月十九，晴。
他们回来了，任务没有完成。
修行宗派，修行世家，还有妖、魔，鬼，怪，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变得好陌生。
……
正德三十四年，三月初二，晴。
我永远记得这个日子，五年前的今天，我失去人生中最宝贵的荣耀。
今天卷宗室来了一个年轻人，一个是刚被招进来的新人。
我跟他试了试招。
我败了。
武者和修行者的差距太大了。
……
正德三十五年，五月二十五，晴。
炼器部，其实我还是习惯叫天工部，他们研制出了一种新型法器，据说很厉害，连真人都能伤到。
不过我也没见过，但应该很厉害的，他们一直很厉害。
当初我出去执行任务，拿着天工部的研制的武器，打那些江湖中人，一个能打八个。
……
正德三十八年，四月初六，阴。
我老了。
卷宗室的活越发不从心了，老大找到了我，他还记得我。
老大给了我一枚丹药，说是延寿的。
我没吃。
不能修行，我再多活十年又有什么用？
对了，好像现在最厉害的修士已经是真人了，那个在陛下面前演法的年轻人，就是一个真人。
……
正德四十二年，七月初七，雨。
天气很不好，我的风湿也严重了些，体内的真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我想我大概就要死了。
……
正德四十五年，六月初一，晴。
我还没死，或许是供奉团这边的环境吧，听说这里布置了一个大型的聚灵阵，我的身体是好了很多。
鬼域那边闹得很凶，我听到好几个来卷宗室的大人发了火。
……
正德四十九年，四月二十五，晴。
陛下闭死关了。
我很迷茫，原来就算是陛下这种坐拥四海的人，也敌不过命运。
……
正德五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七，雪。
下雪了，外面也全都是血，陛下驾崩了。
那些人打进来了，老大死了，陛下没了，我也早该死了。
……
看着日记上隐隐渗出的血渍，徐立便知道，写这日记的主人下场应该好不到哪去。
这日记的主人原本是供奉团卷宗室的卷宗长，没有修为，是个武者，但胜在忠心，没有牵挂。
所以供奉团能够允许他一直在这个重要的岗位上待着。
但最后供奉团的内乱，没能让这位老人家寿终正寝。
徐立放下日记，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一些人就好像石头，在角落放着，但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看到它们，想起它们。
继续浏览卷宗。
这里其实已经缺了不少，徐立就看到很多在目录上存在的卷宗，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有大部分是真人的个人卷宗，应该是在内乱的时候被人拿走了。
毕竟这些出身供奉团的真人自小就被培养，连最喜欢的颜色，最爱的女人，最喜欢去的地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旦被敌人得到，便是最大的弱点。
但大家还算理智，没有毁去卷宗室，毕竟是大家努力多年的成果，更是众人共同的回忆。
卷宗室如今无人，倒不是没人重视。
而是徐立早在之前就命令其他人出去了。
供奉殿如今就只有他一个人，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倒不是想干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情，只是徐立不太愿意别人知道他想知道什么。
从老供奉的日记中收回思绪，徐立开始了卷宗的扫荡。
这里的卷宗很杂。
除了书籍记载，还有布帛记载，还有图画，更有一块块方形的玉石，那是玉简，一种炼器师特制的小玩意，专门用来储存信息的，不过起码要到炼气中期生出灵念之后才能提取信息。
看这样子，这卷宗室的值守不止老供奉一人。
徐立一路横扫过去。
对于个人记载资料，他没多大兴趣，像什么奇人奇事，还有乱七八糟的传闻，和一些隐秘，他倒是看得比较仔细。
能够被记录下来的，就证明不完全是瞎掰的，总是有一点价值。
也不知过了多久。
卷宗室的光芒全靠顶上铺设的一颗颗荧光珠子，倒也分不出时间流逝。
徐立终于看完了他想看的资料。
也对这几十年来，修行界的发展脉络有了个初步的，系统的认知。
就好像鬼物这个东西。
徐立下山那会，民间传言是个新奇的玩意，也就出现没两年。徐立相信了。
可随着他修为渐高，便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起码各大镇鬼军的组建就有十数年的历史了。
现在可算知道了，鬼物这玩意，第一次被人们发现，是在三十余年前。
他们是跟修士一同出现的。
只不过当时天地环境限制，他们只能龟缩在一地，甚至被困在小小的物品当中，只能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才能出现，还没多大法力，最多来个鬼遮眼，鬼打墙之类的。
闲话不多扯，回到正题。
大约三十二年之前。
也就是正德二十二年，人们第一次感应到了灵气。
只不过那时候灵气很微弱，对于修士来说，就是杯水车薪，连养气都做不到，更别说修行了。
而且当时，大家跟热衷于习武强身，练出真气，成为宗师高手，即便偶尔听人提起什么灵气，什么修行啊，也是不屑一顾。
再怎么修行，能挡得住我一拳头吗？
这就是当时的主流思想。
除了一些底蕴深厚，传家有数百年的世家和门派，他们从历史记载中得知，在数百年前有那么一个璀璨的修行时代。
可没人敢压上身家去赌。
毕竟老祖宗都死了，也不能从土里爬出来告诉后人那些记载的真假。
不过两头下注是世家的天性，虽然不可能去赌什么灵气复苏，但让几个旁系的，不受重视的家族子弟去试试总不会有错的。
这也是世家和宗派在最开始领先朝廷的缘故。
虽说天下莫非王土，但这不代表姓赵的就有多高贵了。
赵皇朝得国二百年不到，在开国之时，赵家太宗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破落富家子。
他们没有这个教导，也还得不到这些被他们视为无稽之谈的消息。
其实不是没有人提醒过先皇，但被视为妖言惑众，企图乱国被斩首示众了。
而且百多年的强盛让人总是下意识遗忘那些隐藏的暗流。
即便后来灵气越发浓郁起来，人们终于可以正常修行。
但这时候大家都稳稳的闷声发大财，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抓住了命运的裙角。
其实按照正常发展来说，老赵家根本支撑不了这么久。
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徐有余面见先皇的那段时间，他们就会被初步得到修行力量的各大世家，宗门联手推翻，让修士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
可徐有余这个家伙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选了一个恰当的时间，来了一手自爆。
当时，修行界修为最高的人也不过是炼气期，顶多炼气后期，连个圆满都稀罕。
所以他们的力量是敌不过千军万马，更打不过一朝之力。
先皇也算是个果断的主，直接册封了徐有余为国师，并且命令大军，随徐有余去讨伐各大世家宗门，从他们手里得了不少好东西。
然后就是青衣坊、大内供奉团的改制，从正常的暴力机构，变成了修行界和武者夹杂的暴力机构。
还有镇鬼军的建立，他们的原型，是大赵最精锐最忠心的一批军中精锐，都是将门后人，少年天才。
总之经历了各种撕逼，各种战斗，还有各种妥协，和利益交换，就变成了徐立之前看到的那样子。
看似和平的环境，其实是一个一点就爆的炸药桶。
果不其然，先皇一死，局势就立马乱了起来。
徐立理清了修行界历史的发展顺序，可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他要找的不是这些。
最开始的修行是谁提出来的，没有修为的他们是如何第一时间感应到灵气的出现的。
还有，靠着一点点残缺的传承，整个修行界又是如何在短短三十余年间发展成现在这样。
不说有多么昌盛，但修行体系的完善，各种职业的恢复，根本不是短短时间内能够办到了。
所谓站得越高，看得越远。
徐立如今已经是金丹修士，自然知道就算是一门简单的真人修炼的功法，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创造出来的，还要经历各种试错，才能得到一个最初的版本。
大家都说是前人的传承。
这种话，谁要是信了，谁就是傻。
徐立自问也不算福缘浅薄之人，可到现在为止，也就一个噬魂珠勉强称得上前人遗留，其他的什么洞府啊，前人遗泽啊，他是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他仿佛看到了一张幕后的大手，在搅动着大赵这片地界的风云变幻。
大家得到的传承，完善的各种修行职业，全都好像是有人特意安排出来的。
可他那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徐立依旧想起了那个说他是通明剑体，赠予他功法的黑袍人。
单单凭着气息就能吓退理智丧失的无生鬼将，那么他的修为当时起码也是个金丹。
可天地束缚为什么对他不起作用？
想一想无生鬼将被坑得成了一个八品金丹，还苦苦在鬼域中煎熬，人家去大摇大摆地出来乱逛，还送了他一门堪称剑道宝典的功夫传承。
若是他对自己有什么企图，比如挟恩图报，可人家连影子都没有露过。
徐立越想，心中的疑惑就越多。
不对！
徐立突然想起了刚才无意中看到的一个人物卷宗，那是供奉团的一位天才，只不过还未成长起来，就没了。
在卷宗中记载了这么一句话：
羽，十三遇仙，赠羽化三卷。
羽便是那位天才，说的是他十三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仙人，那仙人看他资质好，就送了他一份名为《羽化功》的三卷功法。
骗鬼呢？
就算是现在，也没看到更没听过有修士随随便便送功法的。
羽化三卷，一听这名字，不就是炼气，筑基，金丹这三卷。
想起自己脑海中的灰色石板上记载的功法同样也只是到了金丹就结束了。
当初那黑袍人不就是说了一句通明剑体，就把功法扔给他了吗？
要说没有关系，徐立是不相信的。
可惜那位叫做羽的天才死了，不然的话徐立倒想问问那仙人是什么模样。
若是同一人，或者说是同一个组织，那么一切就比较明朗了。
但找谁求证呢？
徐立想到了徐有余，这个农家出身，却一路逆袭，最后甚至只手拨弄乾坤，将整个修行界都压在脚下的国师大人。
大家都知道国师大人得了一个天大的奇遇，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可那份奇遇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徐立想了想自己如今跟他也算是一边的了，去问个问题，应该不算太唐突吧。
这么一想，他的身形已经直接消失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