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鬼打墙
沈落又惊又怒,整个人却已渐渐无法呼吸,脑海中不觉闪过这两年在春秋观翻看过的杂书典籍,这种情况似乎在那本书中看到过。
他一咬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盘膝坐好,两手环抱,拼命运转小化阳功。
一股暖流从丹田处涌出,飞快遍及全身,脖颈处更有淡淡红光渗出,让黑色手印为之模糊了一下。
沈落感觉扼住自己脖颈的力量松了一松,顿时心中一喜。
但还未等他再做什么时,耳边又一声猝不及防的凄厉尖啸传来,直刺得耳膜发颤,脑子一懵,小化阳功的催动为之一滞。
几乎与此同时,他脖颈处手印重新变得漆黑深沉,周围也呼啸声大起,一大团灰蒙蒙的寒雾飞快涌出,围绕其不停盘旋飞舞着。
他只觉身躯如同泡在冰水中一般,冰冷无比,体内的那点暖意根本无济于事,四肢瞬间就失去了知觉,无法动弹分毫,同时又一次感觉呼吸困难。
沈落的心直往最深处沉去,再也无法浮起分毫……
“轰”的一声巨响!
豆粒般大小的暴雨倾盆而下,将整个山村化为了一片沼泽之地,在白茫茫的雨水中,一具躯体在泥水中一动不动。
……
沈落在一阵嘈杂的虫鸣声中,缓缓坐直了身子,睁开眼睛,茫然地朝四周望了望。
狭小的土路,湿乎乎的空气,浓浓的草木气息,杂草丛生的地面,不远处的雾气……
“这里是……”
沈落双目骤然睁得滚圆,下意识地从地上抓起一把湿漉漉的泥土后,确认的确是实物后,不禁吞咽了几下口水。
“不可能……”
他将手中泥土扔掉,飞快从冰凉地面上爬了起来,又向四周飞快确认了一遍后,不禁满脸的骇然。
“难道真是……”
沈落在原地惊疑不定了好一会儿后,再抬首看了看依旧黑压压的天空和那一轮弯月。一咬牙,沿着小路向前而去。
当他再次看到两旁被开垦过的田地,以及远处依山而建的昏暗山村时,尤其是山村中那一点有些模糊的灯火,顿时呆呆地停下了脚步。
到底怎么回事……又回到了原来地方?
难道我真没死过?还是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沈落也有些糊涂起来。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此前也是出现在这个地方,景物和现在所见一模一样,然而自己在进入山村后不久,就被……
想到这里,沈落打了一个寒颤,忙用手摸向自己的咽喉处,发现并无异样后,才心中微微一松。
他如今还是好好的,此前发生的事情,应该都不是真实的。
但如果那是一场噩梦,也太真实了吧,他可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无限接近于死亡的恐惧。
或者说,那根本不是梦?黑血,神龛,还有那两个手印……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沈落望着向远处的小山村,眼角抽搐了两下,终于有了什么决定。
他默默地在原地思量了片刻后,一抬手,用口将食指咬破,然后用鲜血在上衣前胸部位画了一个符文图案,是照着此前从某部杂记上看来的驱鬼符箓所画。
书上有记载,即便没有法力之人,只要阳气充足,以精血之力画咒驱邪也有些许微薄效力的。
他不知道此话真假,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姑且一试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身朝与小山村相反的荒野方向飞奔而去。
这里绝不是什么善地,他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再闯进去,自然远远避开为妙!”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其他的一切,等离开了此处诡异之地,再从长计议。
沈落跑着跑着,只觉得周遭的雾气愈发浓密,视野很快变得模糊,前方路面也有些看不清。
不过他丝毫不敢放缓脚步,全力奔跑,此时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那个诡异的山村越远越好。
奔了一阵,前方雾气突然变得稀薄,视野也一下子变得清晰。
沈落心中一喜,正要再加快些脚步,面上神情突然一滞,脚步也停了下来。
前方小路尽头影影绰绰,一个依山而建的小山村赫然出现在那里,一点灯火从村里传出。
“不……不可能,我记得掉头过啊!”沈落茫然四顾,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咬了咬牙,豁然转身,再次朝着旷野奔去,很快没入了雾气中。
一小会儿后,眼前雾气消散,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在了前方。
那一点本让他觉得有些温暖的山村灯火,此时看起来不觉有些毛骨悚然。
沈落心里也有些慌乱了。
他望了望小路一侧的草丛后,突然朝那个方向拔足飞奔过去。
雾气笼罩在整个村子外,将四面八方尽数罩住,他虽然不再走那条小路,仍旧很快没入雾气中。
草丛内颇难下脚,沈落好几次差点被绊倒,仍旧不敢放松分毫,不顾一切地全力向前奔跑。
奔出了一段距离,前方雾气突然变得稀薄。
沈落脚步一缓,咽了口唾沫,这才继续向前。
前方景色很快变得明朗,但接着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其整个人都有种精神崩溃的感觉。
一条小路出现在前面,小路尽头……正是那个小山村!
“莫非,遇到了鬼打墙?”沈落强行定了定神后,勉强回想一些典籍上所看过的东西后,心中突然有几分恍然了。
就在此刻,夜风突然大了起来,附近雾气剧烈翻滚,朝着村庄飘荡而去,周围的树木摇摆不定,树叶一阵哗哗作响。
空气中的阴寒之气浓郁了许多,沈落身上的汗毛尽数倒竖起来,心底猛不觉升起一股惊悸。
那种感觉,就像被一条毒蛇盯住,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沈落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凝重地缓缓倒退几步后,突然一个转身,再次朝着雾气深处狂奔而去。
不过这一次还没有奔出几步,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住,“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未等沈落反应过来,就感觉脖颈处一凉,上面无声浮现出两只漆黑手印,十指飞快收缩勒紧。
第十六章 不退反进
“休想!”
沈落心中怒吼了一声,疯狂运起小化阳功。
一层红光从他身上透体而出,试图抵御袭击他的无形存在。
与此同时,一股阳罡之力往胸前的符文狂注而去。
虽然这驱鬼符文是第一次尝试,但形势所逼,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令其失望的是,他除了觉得前胸衣衫画符处微微一热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紧接着,沈落只觉双眼处微微一热,接着眼前一黯,却是一只黑色身影出现在他前方。
这身影足有丈许高,头发极长,一直拖曳到了地上,遮盖住了脸,看不到容貌,只能隐约看到两只通红的眼睛,透出一股森然的恶意,还有对生机的贪婪。
而其两条黑气弥漫的长臂,正掐着自己的脖颈处!
“真的是鬼!”
沈落心惊不已,虽然呼吸变得困难,仍下意识的一脚朝鬼物飞踢过去。
不等他踢到鬼物,鬼物率先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鬼啸。
沈落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身上红光也轰然而碎,双目双耳乃至口鼻处都有一股热流涌出,双目视物宛如被染上了一层红色,其他感官也随之大降。
扼住他脖颈咽喉处的那双冰冷的手越扼越紧,沈落意识渐渐模糊,踢出的腿僵直在了半空,然后无力落下。
他隐约听到天空中响起一声霹雳巨响,接着倾盆大雨哗啦啦一下泼撒而下,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恍惚间,沈落觉得自己正身处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四周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显得十分静谧。
他想要睁开双眼,却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不仅眼皮无法抬起分毫,甚至连手足都无法动弹一下。
他隐约觉得这是不正常的,但来自身体深处的深深倦意,让他升起一种放逐自流的的想法,就想这般躺着,什么都不做,好好休息一下。
就在此时,一阵虫鸣声突然在耳畔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沈落身子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目。
下一刻,他惊愕万分地发现,自己竟又一次躺在了那条乡间小路上。
熟悉的小路,熟悉的农田,熟悉的夜雾,熟悉的弯月……还有远处掩隐于远处迷雾中的山村,以及那一点模糊的灯火。
“不对!梦境不可能这么真实,现实也不可能会如此重复!我究竟在什么地方?”沈落骨碌站了起来,心中各种念头翻滚。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蹲下身,深深掏了一把地面。
地面表面虽然因为露水微潮,但深处还是干的,刚刚失去意识的时候,明明看到天降暴雨,虽然不知后来下了多久,但地面绝不会如此情形的。
他随即又向小路前后左右望去,地面上也没有任何有人踏足的痕迹,而其先前来回跑了数趟,绝不可能不留下自己足迹的。
“难道这里可以不停修复或者重复一切!我之前不是没有被鬼物杀死,而是死而复生,回到了刚刚进入这里的时候?”沈落看的杂书上颇有一些光怪陆离的怪诞故事,加之头脑灵活,很快做出了一个模糊猜测。
他随即想起一事,抬起一手。
之前画符咬破过的食指,此刻上面皮肤光滑,一点伤痕也无。
“果然如此,只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沈落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弄清了自己今日遭遇的一点情况,他紧绷的心神略微一松,也冷静了几分。
但沈落随即马上想起之前的遭遇,知道再过片刻,那个鬼物就会袭来,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虽然知道自己在这里似乎可以重生,面对那鬼物时自然不会再像先前那般惧怕了,但若真是一次又一次被那鬼物活生生勒死,肯定是绝不愿意的。
况且他也不能肯定,已经复活过两次的自己,第三次真还能照常“复活”?
万一不能再“复活”了呢?
他小命只有一条,可不敢去赌的!
既然如此,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沈落默默思量着,惧意去了大半后,心中反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开始回想看过典籍上所有针对鬼物的驱除之法。
他忽然一把脱掉身上上衣,咬破手指用鲜血,直接在上身各处皮肤上刻画起了各种符箓图案,一连画了八幅这才停下。
不是沈落不想继续画下去,只是每画一幅符文,不知为何,他便觉体内的力气便减弱一些,像是被抽离了一样。
连画八幅符文,他身体已经颇为疲累,再画下去只怕影响行动,这才停手。
这些都是他此前学习临摹过的各种符文,包括上次测试过的“小雷符”也在其中,他也不清楚此符白光的具体效果,但有总比没有强吧。
沈落立刻穿好衣服,有了前一次“鬼打墙”般的经历,他没有走其他方向,而是直接朝小山村方向奔去。
他本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只是此前的一切太过离奇,如今搞清楚了一些眉目,那便干脆查个水落石出。
他也很想知道,若是能逃出了那个鬼物追杀后,甚至灭了这个鬼物后,会不会就能脱离此地了。
转眼间,沈落来到了村口。
村口地上,那两截木桩交叉挡在前方,和他第一次进村时看到的景象一般无二。
沈落看到此幕,对于自己的猜测更加有了把握。
他正要进村,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俯身将两截木桩捡起,插在了腰间,而后才继续朝村内那处有灯火的房屋奔去。
他来到屋子跟前,先从门前倾倒的神龛内抓了一把香灰,然后一跃来到门前,未等门内流出鲜血,抬起一脚,猛踹在了木门之上。
“砰”的一声,木门应声打开。
门后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愣。
只见一个身穿灰色短衣,七八岁的枯瘦小女孩正颤巍巍站在那里,怀中抱着一个装满黑色鲜血的木桶,正要向门口倒下的模样。
看到突然破门的沈落,小女孩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往后蹬蹬退了两步。
沈落很快回过神来,没有理会小女孩,目光朝房内扫去,视线落在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躺着一具浑身僵硬,没有一根杂色的黑狗尸体。
“黑狗血。”沈落看了看少女手中木桶,眉头皱了一下,目光再一转后,看向了其它地方。
在黑狗旁边是一张木床,上面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双目紧闭,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而在房间中央,竟然还有另一个神龛,上面点着烛火,神龛里面供奉着一个狗头人身的迷你神像。
此外,房间各处的墙壁,还有门窗上都涂满了黑色血迹,应该是刻意涂抹上去的。
第十七章 临危不惧
“别怕,我不是坏人。”沈落很快收回视线,望向怔怔看着他的小女孩,温声说道。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而是仔细打量了沈落几眼,尤其在沈落的影子上瞅了几下,紧张的神情稍稍放松了几分。
“你这是在做什么?”沈落看了一眼小女孩手中的木桶,开口问道。
“啊……啊啊……”小女孩放下怀中木桶,两手对沈落不断比划,却是一个哑女。
沈落不通哑语,眉头微皱,正要说什么。
一股阴风无声无息地从后面吹来,他上身某个符文为之一热,泛起一丝红光。
“来了!”
沈落已经和那个鬼物搏斗了两次,没有转身,猛地将手中的香灰朝身后洒去,身形一个箭步窜入了屋子内。
几乎同一时间,一声凄厉尖叫从后面响起。
沈落猛然一个回身,却见自己原本站立位置后方二尺距离处,一个高大的黑色鬼影浮现而出。
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两步。
正是此前那只鬼物!
鬼物身上似乎因为沾染了香灰,无法隐形,血红的眼睛里露出痛苦之色,仿佛被香灰所伤。
“书上说香灰有辟邪的作用,可用来驱鬼,果然不是胡说的。”沈落目光警惕地望着鬼物,心中暗道。
就在沈落思量间,鬼物已化为一道黑影,窜入了屋内,冲沈落所在扑来。
“正等着你呢!”
沈落飞步上前,在临近鬼物时身子猛地下蹲,避开了对方双手的一钳,右脚一个扫荡腿便踢向了高大鬼物的下盘。
他早在看到小女孩和其手中木桶之时,便已默默运转小化阳功,将阳罡之气引至右脚和右掌处,等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但出乎沈落预料的是,鬼物身体仿若虚影,其被淡淡红光笼罩的右脚直接穿过了鬼物身体。
他接下去的一掌根本无法接上,还因为用力过猛,身形一个踉跄,差点向前摔倒。
鬼物趁着沈落身形不稳,两只漆黑鬼手如风般往下一探,掐向了沈落脖颈。
沈落暗叫不好,怎奈尚未稳住身形,想要避让已是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旁腥气大起,却是一大片黑色血水泼洒了过来,却是那个小女孩在旁见势不妙,将手中木桶内的黑狗血泼了过来。
鬼物被黑狗血淋了个正着,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上黑气被蒸发了不少,身躯也瞬间变得透明了很多。
沈落则趁机就地一个翻滚,避让到了小女孩身旁,背后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小女孩的这一举动似乎触怒了鬼物,其眼中随之凶光大放,返身猛扑了上来,两手一左一右的迅疾探出。
“嗖”的一声。
其两只手臂仿若两根绳索般弹射而出,一下横跨了两三丈的距离,竟闪电般分别掐住了沈落和那小姑娘的脖子。
沈落只觉咽喉处被五根阴冷手指抓住,接着一股巨力袭来,双足顿时离开了地面。
他和小女孩都被一下子提了起来。
沈落想要伸手去抓扼住脖子的鬼手,却再次摸了个空。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一股阴寒气息透过鬼手传出,朝着自己体内灌去,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虫子一下子钻进了自己的身体。
此时的沈落,只觉得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浑身上下更是冷得要命,甚至连骨头都要被冻僵了。
他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屏住了呼吸,运转小化阳功,试图调动丹田处的阳罡之力,涌向胸口皮肤上的那八幅符箓符文。
这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了。
虽然此前的两次,自己被置于死地后奇迹般地又活了下来,还回到了此前的时间点,但天知道这种情况还会不会发生?
他可不愿意把赌注下在毫无把握的事情上。
思量间,一股阳罡之力已被引至左胸上方的第一幅“驱鬼符”之上,结果这符文对于阳罡之力竟是毫无反应。
沈落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连忙运功,将阳罡之力引导向位于左胸中部的第二幅“镇祟符”之上。
结果这一次,符文绘制处微微一热,竟像是有了反应。
然而还未等沈落高兴,这股温热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那只鬼手越扼越紧,自己憋得这一口气,恐怕也就只能再支撑两三个呼吸的样子了。
沈落没有气馁,强行引着阳罡之力,朝着位于右胸上方的第三幅符箓而去。
这股阳罡之力是其情急之下所凝聚,本就有些微弱,经过了前两幅符文,到了这里,已不及起初的一半了。
也就是说,如果这一幅符文还无法触发成功,那剩余的阳罡之力,恐怕也仅能再尝试一次了。
这第三幅绘制的是一副“辟邪符”。
其实沈落早在绘制之时,便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而之所以先选这三幅符文,也是因为这三幅是他所知道的符箓里,对鬼物应该是最为有效的,其余的除了“小雷符”外,都是一些镇宅或是净化类的符文,与鬼物没什么关系。
结果这第三幅和第一幅一样,对于阳罡之力连一丝一毫的反应也没有。
此时的沈落脸孔已涨得通红,只得依靠最后的一丝意志,将已十分微弱的那股阳罡之力,引向了最后的“小雷符”上。
虽然小雷符并非对克制鬼物有奇效,且操作不当或有反噬的风险,但此符文自己绘制熟练,甚至还实实在在地在黄纸上试验过,总比剩下的其它几个符文激活的可能性更大些。
随着一缕淡到几乎要看不见的红丝没入位于右胸中部的“小雷符”的符文之中,整个符文竟微微泛起了一抹白光,但只是飞快闪动了两下,便立刻熄灭了。
沈落见此情形,心中一凉。
正打算放弃之时,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黯淡下去的小雷符文,竟然再次泛起了白光,并且越来越亮。
眨眼间,整个小雷符文都绽放出明亮的白光,其中还隐约有一道道细小的电弧在白光中跳动。
第十八章 斗鬼(上)
沈落只觉得右胸中间部位,也就是小雷符所画之处一阵灼烧感传来,仿佛被一块滚烫的烙铁贴住一般,甚至能闻到一丝丝皮肉被烧焦了的气味。
但此时的他身子悬空,咽喉被扼,几乎就快要透不过气来,自然顾不上这些疼痛。
“快发动啊!快啊!”他心中疯狂咆哮着。
再次亮起的小雷符文,让他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但下一刻,他就发现了另一件令其有些惊惧的事情。
小雷符文所在位置,竟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吞吸之力,疯狂吞噬他体内本就不多的阳罡之力。
不仅如此,他甚至感觉全身的血液也随之有些发热,并朝着右胸部位流去,使本就有些灼烧感的右胸变得愈发炙热。
沈落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口干舌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烧干,右胸处更似要被烧穿了。
他心中开始惶恐。
再这样下去,没等被鬼掐死,自己不是先被这符箓吸的虚脱,就是先被烧死了。
但就算他想停下,也没有办法阻止这符文吞噬他体内元气。
好在就在这时,小雷符似乎终于吸满,停止了吞噬,绽放出的白光突然尽数收敛。
沈落右胸处如同火燎般刺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下一刻,小雷符文猛地一亮,一道耀眼刺目的白色闪电从其胸口绽放,撕裂周围的黑暗和阴气,闪电般击在了鬼物那条扼住自己咽喉的手臂上。
这一切说来话长,但其实从沈落开始尝试催动第一个胸口符文到现在,不过一两个呼吸的功夫而已。
掐着沈落脖子的鬼物手臂连同扼住沈落咽喉的鬼爪,如同冰雪遇火般轻易,被白色雷光轻而易举地撕碎,化为了虚无。
沈落只觉脖子处一松,还没来得及大口呼气,双足已重重地落在地上,身体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地,这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而那道白色雷光在击穿了鬼物一条手臂后,继续向前疾射,并未击中鬼物,而是打在了丈许外的屋内地上。
“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旱天打了一个响雷。
地面猛地一抖,被轰出了一个尺许大小的土坑,周围焦黑一片,碎石泥土四散飞溅,空气中更掀起一股灼热气浪,推得二人一鬼身形都微微一晃。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边的小女孩怀中突然飞出一团黄光,打在了扼住其咽喉的另一只鬼手上,却是一根毛茸茸的黄色狗尾。
“轰”的一下,鬼手上燃起一团黄色火焰,竟也被焚毁了。
那小女孩一屁股摔落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处,不住地咳嗽,小脸已涨得通红。
鬼物双臂被毁,再度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形一个模糊之下,竟消失不见了。
沈落目光望向屋内被白色闪电轰出的土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之下,竟在这样的情况下成功触发了小雷符,此符虽然没能完全击中那鬼物,但表现出的威能之大,已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了。
“嘶……”
沈落此时才感觉到右胸处传来一阵剧痛,低头望去,原本画小雷符的位置一片焦黑,有些血肉模糊。
“不对,那恶鬼应该还没离开!”
沈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顾不得去多想小雷符为何能成功,快步来到屋内神龛前,在那香炉中抓了两把香灰,奋力左右泼撒出去,香灰顿时飘满了房间各处。
小女孩突然啊啊叫了起来,指向沈落身后。
沈落猛一回头,瞳孔一缩。
那高大鬼物赫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双臂已重新长了出来,五指凝成实质,好像一柄柄黑色匕首般正狠狠抓向自己。
情急之下,沈落身形一矮,朝着右侧翻滚了出去。
他反应虽快,右臂还是被鬼爪抓中,划出了三道长长的伤痕,鲜血蜂拥而出。
沈落扫了一眼手臂的伤口,脸上闪过一丝厉色,明白这次若不与此恶鬼做出一个了断,怕是要再死一次了。
“左右还有复活的可能,拼了!”
他当即把心一横,将插在腰间的两截木桩一把拔出,咬破舌尖,将一口鲜血喷在两截木桩上的符文上。
木桩上的符文顿时一亮,散发出明亮血红之光。
这样竖立在庄前村口的刻有符文木桩,大都是驱邪用,而这根似乎还真是被高人开过光,纵然是断开的,但被含有阳罡之力的精血激发后,还能发挥部分效力的。
“看棍!”
沈落心中一喜,口中低喝一声地欺身上前,挥舞手中木桩,朝着鬼物狠狠砸去。
高大鬼物对沈落手中的两截木桩似乎颇为忌惮,正要闪身躲开。
屋内黑影一晃,却是小女孩将手中木桶内的最后一点黑狗血泼了过来,堵住了此鬼躲闪的方向。
鬼物对黑狗血同样畏惧,急忙飘身后退,却被紧随其上的沈落手中木桩击了个正着。
沈落只觉掌心一震,木桩没有穿透鬼物的身体,竟然打中了鬼物的身体。
不仅如此,木桩上的红色符文碰到此鬼的身体,立刻发出一阵仿佛生肉放在烧红铁板上的嘶嘶声音,大片黑气被蒸发了出来。
高大鬼物原本半透明的身躯,此刻又变得透明了一些,尖叫着向后飞退。
沈落精神大振,手中木桩舞出一片棍影,打向鬼物。
他在春秋观内虽然没有学什么厉害外功,一般强生健体的棍棒之术倒学了一点,此刻以命相搏,全身潜能都被激发了出来,棍法倒也使得有模有样。
鬼物身形高大,此刻身处室内却有些吃亏,屋内香灰弥漫,它也无法隐形。
小女孩也很是机灵,木桶内虽然已经没了黑狗血,她不时学着沈落此前所为,抓过一把神龛内的香灰撒过来,干扰鬼物行动。
鬼物虽然凶厉异常,此时在沈落和一个哑巴小女孩的合作下,竟落入了下风,期间被沈落手中木桩接连打中了好几下,身体变得更加透明。
只是木桩虽然对鬼物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上面符文发出的红光也飞快变得黯淡。
沈落早已发现了这个情况,可现在情况危急,也顾不上其他,继续挥动手中木桩,扫向了鬼物小腹。
黑色鬼物身躯一扭,朝左边横移过去,险险躲开了这一击。
沈落朝右侧的神龛望了一眼,刚刚鬼物若是向右躲闪,应该能比较轻松躲开的。
他心念一转,回想之前和鬼物在屋内的搏斗经过,对方似乎对神龛十分忌惮,一直试图避开,不敢靠近。
“难道……”沈落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第十九章 斗鬼(下)
就在沈落思量间,高大鬼物头上的乱发突然飘飞起来,露出了一张惨白腐烂的脸。
似是在水中泡了许久,嘴唇和双颊一片糊烂,残缺不全的皮肉外翻,耷拉在脸上,眼眶里的血肉也腐烂的大半,不断流出脓水,只有一些血管还连着两只通红的眼珠,颤颤巍巍的,随时可能掉落出来。
饶是沈落一向胆子颇大,看到这鬼物的脸,也吓了一大跳。
鬼物嘴巴一张,发出一声尖厉鬼啸,两道无形阴风从其口中喷出,如同两根箭矢般,分别朝着沈落和小女孩的面门射去。
与此同时,鬼物双臂朝两侧一伸展,屋内各处顿时掀起一股阴风,将屋里小些的东西尽数卷飞了起来,唯独那神龛没有收到影响,甚至连上面的香灰都没有飘出分毫。
沈落之前吃过着鬼啸的大亏,看到鬼物张开嘴的第一时间,便急忙扑倒在地,朝着一旁翻滚躲闪,没有被鬼啸阴风正面击中。
但那小女孩却没有这般经验,恰好被阴风扫中面门,两眼一翻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不好!”
沈落想要翻身爬起,结果屋内杂物纷飞,杯盏木块不时从头上身旁飞过,加之阴风阵阵,让他不得不就地一个翻滚,避让到了屋子一角。
然而那高大鬼物没有追击沈落二人,而是飘身后退,同时抬手朝屋外一招。
呜呜呜……
屋外空气发出一阵颤鸣,一阵阵污浊阴寒的阴气裹挟着大片的雾气,涌了进来,纷纷融入鬼物的身体。
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速度恢复,很快变得凝实起来,体表黑气也随之大涨。
鬼物头上的海草般的长发此刻如同有生命一般疯长起来,然后犹如触手般射出,卷向地上的沈落。
沈落看到鬼物一系列的变化,又惊又悔,急忙从地上跃起试图躲闪,可飞卷过来的头发太多,屋内空间有不大,其身体及双手双脚很快被无数长发卷住。
他身上剩余的四个符文根本不可能再催动,而两根木桩也被鬼发卷住,挥舞不动。
沈落情急之下,想要再催动小化阳功,然而此时的他早已疲累不堪,加之之前催动小雷符耗去了本就积蓄体内的阳罡之力,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有所作为。
这是这么一耽搁,缠绕在其身上的头发越来越多,越来越紧,很快他身子“扑通”一声,被拖倒在了地上。
高大鬼物身子一扭,化为一道蛇一般黑影,朝着被长发包裹住的沈落附着上去,同时张口,对着沈落面门便是一吸。
沈落只觉一股凉意袭来,接着整个人打了个冷战,明显感觉到一股股热气从他体内分离而出,朝外面飘去。
“它这是在吸我的阳气!难道真又要再死一次……”沈落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四肢愈发无力,逐渐不能动弹。
虽然心有不甘,却已是无力回天。
此时,外面漆黑天空中一道电光闪过,伴随着一声雷霆霹雳,暴雨倾盆而下。
倒在床边的小女孩身体一震,却被雷声惊醒,勉强坐起身,看到沈落那边的情况,一双大眼睛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从床底拖出一个小些的木桶。
木桶内盛了小半桶黑乎乎的粘稠液体,正是黑狗血。
小女孩张口狠狠咬破手指,一股鲜血流下,混入了木桶内的黑狗血中。
已经附身到沈落身上的鬼物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身,身躯扭动,便要从沈落身上飞起。
但那小女孩已经晃晃悠悠的将木桶提起,猛地往外一甩,“呼啦”一下,将桶里的黑狗血一股脑儿泼向了鬼物。
做完这一切后,女孩似已力竭,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鬼物避让不及,被突如其来的黑狗血淋了大半个身子,体表顿时嗤嗤之声大作,大片黑气飘散,刚刚凝聚的身躯重新变得透明起来,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它发出一声尖锐得让人耳膜撕裂的惨叫,身形朝一旁飘去,结果却撞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墙壁上被溅了不少黑狗血,高大鬼物没有穿透过去,反被震飞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大闷响,整栋房屋都为之一震。
缠绕在沈落身上的头发也随之松脱,沈落只觉身子一松,虽然四肢有些无力,但仍是竭力挣脱了出来。
此时的他口中喘着粗气,胸口也是剧烈起伏,只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虚脱了。
但仍一咬牙,扔掉了手中木桩,转身用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将身后神龛内的狗头神像一把抓出,往怀里一揣,然后快步上前,将整个身子压向了痛苦翻滚的鬼物身上。
小女孩眼睁睁看着沈落做出的这一举动,不禁张嘴想要惊呼,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结果这一次,沈落的身子及双手并没有从鬼物身上穿透而过,而是实实在在地将其抱了个正着。
紧接着,其怀中的神像突然变得灼热,绽放出了大片黄光,照在了鬼物身上。
鬼物的身子在黄光照射下,一阵嗤嗤作响,一缕缕黑气从体表升腾,其口中凄厉惨叫连连,一双鬼手疯狂舞动,想要挣脱沈落的怀抱。
沈落却是像铁了心一般,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死死抱着鬼物,毫不放松。
随着一股股黑气从鬼物体表升腾,其身子飞快变得模糊,并且开始缩小。
沈落面色已白得发青,连嘴唇都已没有了一丝血色,这鬼物通体本就冰冷刺骨,一股股阴气传递过来,令其体内血液几乎被冻住,牙关不住打颤。
他仅存的一丝意识,告诉自己这已是生死关头,一松手就会功亏一篑。
小女孩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挣扎着爬起,拖着步子走到沈落身前,将手中木桶里最后一点黑狗血,淋在了鬼物头上。
高大鬼物此刻本就到了强弩之末,最后的这一点黑狗血,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一声刺耳的尖啸过后,缩小了大半的鬼物身躯猛然爆裂而开,化为大片黑气,飘散而开。
黑气散尽,沈落的身体也浮现而出,面上没有一点血色,脸颊也一片紫黑。
他双目紧闭,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吸气少,出气多,似乎快不行了。
小女孩见鬼物被灭,心中一松,身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但看到沈落的情况后,又咬牙爬了起来,伸手去推了推沈落,触手处却是冰凉一片。
她急得眼圈儿泛红,想要伸手扶起沈落。
可就在这时,沈落脸色却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其身躯从双足开始,竟一截截模糊透明起来。
片刻后,整个人就在原处无声的消失了,仿佛原本就未在这里出现过一般。
第二十章 雷音上人
小女孩愣在了原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眼睛睁得老大。
“哎哟……”
一声呻吟从旁边传来,却是房间里面床上那个老者,大喘出了一口气。
小女孩听到动静,小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手足并用地爬到了床跟前。
老者眼皮动弹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天光渐亮,一轮红日升起,外面肆虐的风雨已经停歇。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温暖的光芒照射进来,外面的世界一片晴朗,山村附近的雾气已经散去大半,只有很远的地方还有些许残留。
小女孩已重新换上了一套浆得有些发白的红布衣衫,背着一个打满补丁的包袱,搀扶着那个老者,缓缓走了出来。
老者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灰布长衫,气色看起来比夜里好了一些,行动却有些不便,手里拄着一根磨得有些发亮的木头拐杖。
两人出了门,朝着村口走去。
老者身体似乎非常虚弱,刚到村口便有些气喘起来。
“啊啊……”小女孩嘴里啊啊两声,抬手比划了几下。
“爷爷没事,那只长发鬼虽然被除掉了,不过村子附近的鬼气却还没散掉,早晚会引来其他鬼怪,我们得马上离开。”灰袍老者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说道。
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没走几步,一道蓝光从天而降,落在了二人身前不远处,从中显现出一道婀娜身影。
来人竟是个白衣道姑,三十几岁模样,鹅蛋脸形,肤色白皙,容貌颇美,但是脸上冷冰冰的,透出一股女子少见的凌厉煞气,手中还挽着一个白色尘拂。
“好浓的鬼气,几乎快形成鬼雾了,只是为何不见盘踞于此的鬼物?”白衣道姑四下张望,自言自语地说道。
老者和小女孩看到从天而降的白衣道姑,不禁呆愣在了那里。
“你们是这村子之人?”白衣道姑走了过来,打量了二人两眼后,问道。
“老朽见过仙姑。”老者此刻终于恢复过来,就要惊喜地给白衣道姑磕头。
只是他身体有恙,刚一弯腰,便不住咳嗽起来。
小女孩忙腾出一只手去拍老者的背,但年小力微,仅靠单手搀扶老者显得有些吃力。
“老丈不必多礼,贫道浮云山雷音上人,方才驾云途径此地,察觉此地鬼气集聚,特下来查看。”白衣道姑左手拂袖一挥,隔空托稳了老者的身体,右手单掌竖起,还了一礼。
“是,是,仙姑有什么要问的,老汉一定照实说。”老者缓过气来,急忙点头。
小女孩躲在老者身后,手抓着老者袖子,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白衣道姑。
“看这情形,你们应该是这村中之人吧,这里被厉鬼袭击过?”白衣道姑看了一眼小女孩的包袱,问道。
“是的,我姓孙,人都称我老孙头。这是我孙女儿,我们祖孙二人是这张家庄土生土长的人,本村原本供奉一个黄尾大王守护,村里人日子虽然清苦,倒也安生,没有鬼怪凶物袭扰。可黄尾大王月前一个雷雨天突然死了,之后便来了一个长发鬼,每天夜里都来我们村子勾魂杀人,村子里的其他人不是早就跑了,就是陆陆续续被那鬼物给杀害了,只有我们祖孙俩活了下来。”老孙头叹了口气,悲戚地说道。
“黄尾大王?”白衣道姑柳眉一轩。
“是一只成了精的黄犬。”老孙头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
“哦,妖族精怪若能护佑苍生,倒也不失为正道之举。雷雨天死掉,那应该是借天雷之力渡化形之劫失败陨落。”白衣道姑缓缓点头。
老孙头听闻此话,不明所以,也没敢询问道姑。
“你祖孙二人一老一小,气血不旺,何以村中其他人皆被害,独独你们二人活了下来?”道姑看向两人,眸中隐现锐芒。
“这……黄尾大王生前将神龛放在我家附近,可能是大王虽然逝去,余泽还在庇佑我家,而且老汉家还有一些黑狗血,才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吧。”老孙头被问地一愣,迟疑地说道。
白衣道姑摇摇头,显然并不认可这个说法,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停留在那小女孩身上。
“咦!”道姑眼神突然一凝,上下打量了小女孩几眼,然后屈指虚空一点。
一道精纯白光从其指尖射出,一闪而逝没入了小女孩眉心之中。
小女孩身子一滞,双目立刻变得有些迷蒙,小脸上泛起一层微弱的晶莹白光,闪动不已。
“竟然是天生的白虎煞体!难怪能抵御鬼气侵袭如此长的时间,不错,不错……”白衣道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女孩脸上白光飞快消退,不过她两腮却变得通红,身子一软倒地昏迷了过去。
“大仙!”老孙头一惊,想要去扶助小女孩,身形也有些站立不稳。
“老丈莫要惊慌,她只是睡过去了,并无大妨。”白衣道姑伸手扶助了老者,缓声解释道。
老孙头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竟敢杀害一庄之人,此獠真是胆大包天!你可知那长发鬼白日间藏匿于何处?我这便过去将其除掉,以安张家庄一庄之冤魂。”白衣道姑面容罩上了一层煞气,隐隐透着一股骇人的青光。
“多谢上仙好意,只是听我孙女说,昨天夜里那鬼物又来庄内袭击,被一个过路的青年除去了。”老孙头感激涕零地说道。
“那人是什么模样?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白衣道姑一怔后,将左手中的尘拂换到右手,略有些好奇地问道。
“老汉前几日一直卧病在床,昨夜一直昏迷不醒,没有看到那人,等我家丫头醒了,仙姑再问她吧。”老孙头摇了摇头,说道。
白衣道姑点点头,不再纠结此事,又说道:
“那鬼物虽然除去,此地也不适宜继续了,你二人先随我离开吧,另寻居住之地。”
“是,多谢上仙。”老孙头闻言大喜,拜谢道。
白衣道姑一挥尘拂,一团白色云团凭空出现,托起了三人冲天而去,很快消失在远处天际。
第二十一章 一场梦
清晨,一阵鸟雀清鸣响起,一缕朝阳透过迎客松的枝桠,挤进了半开的窗缝,照射在了床上之人的脸颊上。
沈落眼皮微微一颤,眯缝着睁开了一点,随即立马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嘶……”
结果这一抬手,一阵抽筋般的肌肉酸痛立马袭来,意识也随即清醒。
一股强烈的恐慌立刻由心底升起,沈落一下从床上坐起,缩了缩身子,急忙朝着四周打量过去。
只见身前不远处的墙边上,摆着一张窄窄的桌案,上面堆着一沓破旧古书,桌案不远处便并排有一扇窗户和门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异常。
沈落脸上浮现狂喜表情,又低头打量一下自己身体。
衣服是完好无损的,身上虽然酸痛难耐,可是并没有半点伤痕,那感觉倒像是过量运动之后带来的不适。
一股潮霉混合着檀香的熟悉味道冲入鼻腔,让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沈落才终于相信自己此刻身处春秋观的住处,而不是那个阴气森森的**。
“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噩梦!”沈落摸了摸身下真真实实的木床,长长出了一口气,昨夜种种情形还历历在目,一时间竟让他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沈落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才发现前额和鬓角里竟已被虚汗浸湿,就连后背也都泛着潮气,有些贴在后背上,感觉很不舒服。
他有些失神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发现早已经过了自己平日雷打不动的起床时间,眼看着连早上的修炼功课都要耽误了。
“一个梦而已……”沈落低低自语了两句,似乎要强行说服自己,接着身子一动,下了床。
谁成想他的双脚才刚踩在青布鞋上,刚一发力站起,就觉得双腿一软,竟是朝前直接扑倒了下去,而当他试图用双臂支撑住身子时,才发现自己双臂一样酸软无力,就这么直直地摔倒在了地上。
“哎呦……”
沈落哀叫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点点重新坐在了床沿上。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体是真的不对劲,虽然自己的身子骨本来就不怎么样,但现在却明显是非常的虚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中开始有些骇然起来,若只是简单睡了一觉,做了一场噩梦,绝对不至于如此。
事实上,自打被阴气侵入体内以后,沈落没少做噩梦,各种稀奇古怪的梦境他都遇到过,只是现在细想起来,那种感觉与他昨晚所经历的截然不同。
况且,如果真的只是梦的话,他对梦的记忆怎会如此清晰真实,而身体又怎会如此疲惫,简直就像是真经历过了一场厮杀激斗。
但若说不是梦的话,又该怎么解释?难不成是自己真梦游下山,去了山下的哪个村子,接着又梦游回来?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昨夜在那山村里,他可是连命都丢过了,浑身更是伤痕累累,身上的衣服也都破如褴褛,绝不应该是眼下这般模样。
这么想着,沈落神色阴晴不定起来,越想越觉得昨晚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了,感觉脑袋似乎都大了几分。
他用手揉了揉眉头,身子向后一仰,干脆往床上重新躺去。
“砰”的一声。
沈落感觉脑勺仿佛碰到了什么硬呼呼的物西,顿时一激灵再坐了起来,急忙转回身看了一眼。
只见床头上,摆着一个长长方方的黄色物体,赫然是其先前找到的“宝物”,那个神秘的古旧玉枕,而原先藤条编制的枕头则被挤到了一旁,贴着墙壁。
沈落目瞪口呆起来!
昨夜,他竟然枕着这个玉枕睡了整整一晚,而不自知!
可他明明记得,昨晚睡觉前将这东西贴着那堆古书放在桌案上的,怎么会就到了自己床头上?
“难不成……昨夜的恶梦与这有关?还是说,这玉枕里本身就是一个不干净的东西?”
他记得《张天师降妖纪事》里就有一则记载,说是岭南启安县有一书生春日郊游时,在河边捡到一块青铜古镜,见其背面以金文小篆写着逍遥二字,以为是什么古物就带回了家私藏。
结果,那逍遥镜里封了一只女鬼,每逢月圆之夜就从镜中出来,吸取他的阳气,若不是张天师云游至此,出手相救,这书生就要阳气断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想起这个故事,沈落顾不得身上虚乏无力,慌忙下了床,从桌案上取过那支狼毫小锥,用笔杆那头探过去,轻轻戳了戳床上的玉枕。
玉枕便向后移了移,上面既没有什么异常光芒亮起,也没有什么阴煞鬼物扑出,看起来和寻常之物没有丝毫不同。
沈落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来了些朱砂,两手搓了搓,将整个手掌都沾满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食指,以指尖点了点玉枕。
除了玉枕的冰凉触感外,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别又是被什么阴祟悄悄附身了吧。……“沈落收回手,仍然眉头微蹙,有些心神不宁。
他略微思量了一阵量,瞥了一眼玉枕后,快步走到门边,席地盘膝坐好,双手抱元,心神守一,开始默默运转起小化阳功来。
只是他被昨夜梦境折腾得有些心神不济,此刻想要心神守一,却半天无法入定,足足花费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将小化阳功运转了一个小周天。
功法运行十分通畅,体内阳罡之气充斥着身躯各个部位。
运功完毕,沈落缓缓睁开了双眼,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第二十二章 坚不可摧
“看来只是身体上的疲乏,并无大碍。”沈落少了一丝顾虑,却更多了一分疑虑。
他仔细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山村发生的事情都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
“看来想要确定是不是一场梦,只有一个办法了。”沈落喃喃一声。
他随之打起几分精神,将上衣再次脱下,**了半身,然后用口将食指狠狠咬破,再次像昨日梦里那般,用鲜血在胸口小心的画了两个血色符文。
一个是“驱鬼符””,一个是“小雷符”,都是昨晚真正激发过的符文。
若是山村中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他在现实中应该也可以做到的才对。
沈落双目微闭,开始将体内阳罡之气缓缓导入上身的血色符文中,一切都在重复昨晚的步骤。
阳罡之力进入“驱鬼符”的符文中,丝毫异常没有。
这让沈落心中微微一沉,催动阳罡之力再注入到“爆发符”的符文中,仍然没有变化发生。
他心念飞快转动几圈后,一咬牙,将阳罡之力注入速度加快了数倍,终于感觉胸口处符文开始微微发热起来,并且越来越烫,隐约有昨晚此符文爆发前的灼热之感。
沈落心中大喜,正想再多注入些阳罡之力时,胸口处“小雷符”又飞快凉了下来,就此再无异常了。
他顿时怔住了,只能将剩余阳罡之力一口气全都注入到胸口符文中,却仍然丝毫变化没有。
这到底算是激发成功了,还是算失败了?
沈落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
他不甘心就此罢手,等打坐恢复些许阳罡之力后,又在身上绘制了一个新的“小雷符”后,但尝试结果仍然没有改变。
这用精血绘制的符文,仍然是微微一热后,就再无任何结果了。
沈落对此想了半天也得不出个结论,反倒是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算了,只能暂时放一放了,到了午膳时间,先填饱肚子再说吧。”沈落不甘心地站了起来,经过了这番折腾,身体酸痛倒是消失了大半。
但他刚出门数步后,又返身回来,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箓,贴在了玉枕正中位置,然后才小心地将其从床上抱起,弯腰放在了桌案下,才拍拍手地安下心来。
斋堂午饭时间,是人最齐的时候,沈落来的稍早一些,里面人还不多。
他去领了斋饭后,挑了往常习惯坐的位置,坐下来开始用膳。
饭刚吃了一半,斋堂里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这时,沈落左边的肩膀忽然给人一拍。
等他扭头看去时,长凳左边空空如也,右边却人影一闪,已经有人落座了下来。
正是白霄天。
“沈师弟,我得说你一句,练功可不能刚有点进步就懈怠啊……”白霄天放下饭食,一副长者苦心教诲晚辈的样子。
“白师兄何出此言?”沈落诧异道。
“我上午修炼完,去玉皇殿大石头那里找过你,却没见到你。平日里你可是不论寒暑,一天都没缺席过,说,干嘛去了?”白霄天收起玩笑神色,问道。
“哦……我早上起来身体有些不适,只在屋里打坐了。”沈落略一犹豫,没有提昨夜梦境的事,如此回道。
白霄天仔细打量了一下沈落的脸色,发现确实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不禁询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带你去找罗师看一下?”
“不用那么麻烦,已经无碍了,吃过饭再歇息一下,明天应该就没事了。”沈落笑着回道。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也不勉强了,多多休息吧。”白霄天点点头。
沈落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
“喂,我说,你该不会是有了什么难言之隐……这样,你小声些说,我保证不传出去。”白霄天憋了一会儿,又忽然凑过来,小声说道。
“滚蛋。”沈落白了他一眼,佯怒道。
“哈哈……”
……
午饭过后,沈落与白霄天分开后,并没有马上返回,而是去了一趟春秋观的藏书阁,在那里胡乱翻阅了一些和金石材料有关的典籍。
但可惜,没有什么收获,他未找到和那古怪玉枕材料近似的记载。
无奈之下,沈落只好再次回到了住处。
推开门后,他马上扫了一眼桌案下边,就看到那块古怪的玉枕,还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
他关上房门,弯腰又将玉枕抱放在了桌上,盯着思量了许久。
“不行,这次一定要搞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许久后,沈落咬牙切齿地狠狠说道。
说罢,他取出一块灰色棉布,将玉枕包了起来,匆匆出门,直奔后山而去。
这会儿午时刚过,正是天地间阳气生发最盛之时,若有阴祟邪物,也该蛰伏不出,沈落正是打算趁着这天时之便,好好试一试这玉枕究竟有无古怪?
后山背阳,大部分区域常年只有夕照能够照得上,沈落找了许久,才寻了一处突兀山岩,四周没有林木遮蔽,正沐浴在正午骄阳之下。
他将玉枕放在岩石上,打开了包着的灰色棉布。
阳光落在玉枕上,将其原本有些黯淡的玄黄之色,映照得多了几分透亮质感,只是除此之外便也再无任异常了。
“我到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坚不可摧?”沈落给自己提了几分精神,从腰后摸出一把磨得锃亮的斧子。
这是他来的路上,去斋堂那边借的,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锋锐的寒光。
先前,他曾经用随身小刀测试过,但根本无法给玉枕留下任何痕迹,现在干脆换了一把适合砍劈的大家伙。
沈落抓着斧柄,没有立马劈下去,而是用斧刃的一个尖角,在玉枕上轻轻硺了一下。
一道轻微的声音响起,玉枕随之微微一震,等他挪开斧子一看,表面果然还是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沈落见此,就此握紧斧柄,冲着玉枕比划了一下,将斧刃转开,用斧子后部厚实的地方,对着玉枕猛地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
斧子被反震了起来,玉枕却是完全无恙。
这一下依然还只是试探,沈落没敢使全力,生怕一下子将玉枕砸得粉碎,再从里面突然冒出来点什么,不过他显然还是低估了这玉枕的坚韧。
“砰”,又是一声闷响。
有了前两次尝试,这一次沈落没怎么留力,斧子是结结实实砸在了玉枕上面,反震力将沈落的手震得有些发麻,同时“咔”的一声异响。
“裂了……”
沈落一喜,甩了甩手,忙去查看。
结果,只见玉枕依旧完好无损,反倒是下面久经风吹日晒的岩石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看来还是要动真格的才行。”沈落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一次,他直接调转了斧头,丝毫不再留手,直接以斧刃对着玉枕,高高扬起,重重砸了下去。
“铮……”
一声金石交击之声响起,玉枕上溅起一片火星。
沈落只觉得虎口一震,斧子被反震了回来,整个手心都麻了。
他转了转手腕,单手将斧子拄在地上,探身过去仔细一看,不禁哑然。
只见原本锋利坚韧的斧子,如上次那般小刀般的卷了刃,玉枕上却依旧没有半点痕迹。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鬼材料……”沈落视线再落到玉枕表面的纹路上时,不禁呢喃一句。
此刻,他越发确定了昨夜那诡异之梦,肯定是与这东西有莫大关联的。
第二十三章 物归原处
沈落略作思量之后,用棉布将玉枕包起,走进了不远处一片树林里,开始在林间收拢干草和枯木树枝,架起一个大大的柴禾堆,将周围地面草木再清理干净后,才将棉布包着的玉枕放了上去。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玉枕斧斫不破,便试着再用大火烧一烧。
他上次用的火折,一是火力太弱,二是时间太短。
这一次,一定要煮大锅般的狠狠烧上一烧。反正古书上说阴祟之物大都惧怕火焰,若其中真的有什么古怪,或许烧的时间长了些,便能将其烧毁。
沈落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拔掉筒盖,放在嘴边吹了几下,里面立马冒起星星点点的猩红火丝,一缕青烟随之飘了出来。
就在他俯下身,打算点燃柴禾时,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袖袋里又摸出一只小瓷瓶来。
“若是真的有阴邪藏匿,用点朱砂更稳妥些……”沈落喃喃说着,将瓶塞拔掉,从瓶子里倒出来些红色粉末,顺着柴禾的缝隙,洒在了棉布包上。
而后,他才用火折子点上了柴禾。
伴随着阵阵烟雾升起,玉枕四周逐渐腾起了火焰,传来一股股热气。
沈落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眼见四周树木遮挡茂密,火堆火势又十分旺盛,并无多少烟雾冒出,倒是不用担心引来观里师兄们注意。
搭火的干柴多是松木树枝,本就含有不少油脂,烧起来“荜拨”作响,沈落双手抱膝蹲在一旁,不断朝着火堆里添柴,生怕火力不够。
很快,那层棉布就烧成了灰烬,里面的玉枕自然也就露了出来,只是上面根本没有半点烧焦的痕迹,甚至连熏黑都没有,依然保持着本来的玄黄之色。
沈落倒也不着急,一边继续添着柴,一边细细回忆着梦中所发生之事,想要看看能否从中再寻觅出一些蛛丝马迹,比如说梦中所处之地,会否是哪一个地方。
然而他将那段经历思来想去数遍,终究没有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沈落感觉自己被火焰燎的整张脸都有些发干,附近十几丈之内能捡的柴禾都被他用光了,才最终熄灭了火堆。
他拿过一根预留的烧火棍,将还亮着余烬的草木灰拨开,露出的玉枕上沾满了灰,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了。
沈落眼见于此,心中多了一分期待,又拾起斧头,朝着玉枕上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
他砸的力道不小,手臂都被震得发麻,可那玉枕却是丝毫无恙,只是表面的灰烬被砸掉了一些,又露出了本来的颜色。
沈落叹了口气,心里已经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了。
他用烧火棍将玉枕一点点拨了出来,用力吹掉了枕头上的灰烬,只见玉枕与之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表面也未留下一丝一毫的烧灼痕迹。
沈落蹙了蹙眉,略一沉吟后,用指尖试探着拨动了一下玉枕。
果然还是凉的?玉枕经过火焰半个时辰的烧灼,竟然还是沁凉如初,没有半点升温。
哪怕是一块顽石,被烧灼炙烤了如此之久,也万万不可能这般阴凉的,着实太过诡异了吧?
沈落想到这里,背后不禁泛起了一丝凉意,不禁抬头望了望天空。
只见艳阳高照,其心中稍稍安稳了些。
他围着玉枕兜了几圈,又试着在玉枕中间和几个侧面边角处碰了碰,结果触感和之前一般无二。
“刀劈斧硺不开,烈火煅烧不热吗,难不成是白霄天那次喝醉过后提及的法器?”沈落脸色变化不定地自语道。
若是这玉枕真的能够令人作那等真实的噩梦,或许本身就是古书中说的那种带有诡异法力的器物,或许这元石能让其起些变化的。
至于当初引领他找到玉枕的“小雷符”,因为材料用尽缘故,这几天是来不及制作了。
一念及此,沈落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便在袖袋里一阵摸索,取出那块仅剩的元石出来。
可是当他把元石捧在手里时,又有些犹豫起来。这元石价值不菲,得之又不易,仅剩下这么一块,真的要用在这里?
“罢了,一块元石而已,再珍贵也珍贵不过自己小命。”
拿定主意后,沈落将那块元石放在了玉枕上,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默默运转起小化阳功来。
片刻之后,他的手臂上流过一丝丝热流,缓缓汇聚在了手掌,最终慢慢凝成了一丝不足三寸的淡淡红丝,透出掌心来。
等他手掌慢慢靠近,那些淡淡红丝,便一点一点流入了玉枕上的元石里。
元石上随即亮起一层淡淡红晕,开始显露出几分晶莹剔透之感,内里的那簇白气也随之剧烈翻滚起来。
沈落稍稍退开几步,咽了口唾液,紧张地盯着元石和玉枕。
一声“咔嚓”声响传来,元石随之碎裂开来,从里面冒出一团白光,将整个玉枕都笼罩了进去,让其轮廓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起来。
然而这种变化也只持续了片刻,白光就一闪的溃散而灭,玉枕仍然丝毫异常没有。
沈落是彻底无计可施了。
他心不在焉地将火堆余烬掩埋,将附近其他余痕迹收拾干净后,又在原地犹豫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抱起玉枕离开了树林。
半个时辰后。
沈落出现在了昔日发现玉枕的山壁前,不大的洞口再次被其打开。
“不管你有什么古怪,都算我无眼扰了您的清净,`现在我就将您送回去,咱们就此别过,以后各不相扰。”沈落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将玉枕放回了洞内。
他不是没想过,干脆找个深潭或是山崖,将玉枕扔下去了事,只是过往看的古书里都提到过一句话:“鬼神之事,敬而远之”。
沈落担心若真牵扯到此类说不清楚的东西,草率扔掉的话,反可能惹来更大的祸事。
这玉枕本来就是在此地挖出来的,现在也算是物归原处了。
他收拢起四周的石块,将洞口掩埋了回去,眼看那里痕迹明显,又从远处树下阴凉处,再次扯了些藤蔓,重新盖在了洞口上。
做好这一切后,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深呼了一口气,仿佛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子一般,转身往回走去。
夜里。
沈落尽管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折腾了一天后,早早就来了困意。临睡之前,他将自己之前写的符箓,全都取了出来,张贴在屋子各处。
等他躺到床上,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片刻,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又是梦?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清早,沈落就醒了过来。
他不知是累了,还是由于将玉枕物归原处后心情轻松,这一觉睡得是格外香甜。
清醒之后,他觉得气足神完,起来洗漱之后,就去了玉皇殿那边修炼,这一整天都状态极佳。
唯一不好的是,当天夜里不知为何,有些失眠了。
不过,等第三日,他又安稳睡过一觉之后,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数日之后,入夜。
沈落点着油灯,坐在案桌旁翻看那本《张天师降妖纪事》,手边就放着一叠宣纸和那支硬毫小锥。
尽管之前的噩梦,似乎已经远离自己了。
但梦境里书中符箓起到的救命奇效,却让沈落铭记在心,于是从前天开始,他每天晚上就都会在白纸上继续临摹书中附着的符箓。
当然,这其中最主要临摹绘制的,还是那张他最为看重的攻击类符箓的“小雷符”。
对于此符,他之前练习的不算太多,毕竟得到这本降妖纪事也没有多少日子,不过画符与练字总是有些共通之处,勤画勤练总是没错。
只是画符一事,讲究个气贯神通,若是只求形似,画起来并不怎么费力,信手为之便可,可若想画出几分神韵,就挺消耗心神的。
沈落画了十几张后,就有些精神不济了。
他揉了揉有些微微发酸的眉心,收拾好笔墨,躺上床后不多时,就感到一阵困意席卷而来,心神猛然沉了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就当沈落有些半睡半醒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凄厉哀嚎,鼻间也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传来。
他心中一惊,猛然张开双眼,就骇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张满是鲜血的狰狞脸庞,正瞪大了双眼,几乎与自己的脸贴在了一起,眼神中满是恐怖之色。
“啊……”
沈落一声惊叫,双手猛然朝前一推,那具紧贴着他的尸体,就被猛地推到了一边。
还不等他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阵令人闻之欲吐的腥风,就从头顶上方呼啸而来。
沈落瞳孔骤然放大,就看到一颗巨大的灰色狼头,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他的脖颈咬合了下来,那根根参差的尖牙上,还挂着一缕缕沾血的肉丝。
他心神巨震,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凭借着本能,猛地扭动身躯,朝着一侧翻滚,那腥臭的狼嘴就贴着他的鼻尖擦了过去。
紧接着,他就觉得双腿一阵压痛,却是被那扑过来的灰狼巨大身躯,给压在了身下。
之前在春华县城的时候,他也曾见过猎户捕杀来的狼尸,比城里体型最大的猎犬要大上一圈,而此刻压着他的这头却比那狼尸还要大上三分。
沈落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却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忍着重压,挣扎着脱身。
然而,这头灰狼十分沉重,他慌忙之下根本挣脱不开,反倒是那头灰狼,身子猛地向后一撤,站了起来。
沈落还来不及抽身,就又感到一阵腥风袭面,却是那灰狼扭头又朝着他的脖子咬了过来。
冷静下来的沈落,反应快了不少,连忙一个侧身避开了狼口,双手顺势搂住了灰狼的脖子,一个翻身朝着狼背上爬去。
灰狼却没给他机会,身子朝下一压,与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沈落这一下被压得不轻,双手却没有松开,死死勒住灰狼的脖子,肩膀奋力向上顶起,竟好似要将其脖子勒断一样。
灰狼自然不肯束手就擒,猛然又站了起来,头颅左右甩动,想要将沈落甩脱下来。
沈落心知一旦被甩开,就再难躲避开狼口了,双手不松气力的同时,双腿也夹住了狼腹,如同一只猴子一样,吊在了灰狼身下。
灰狼口中低吼不断,身子跳跃而起,一下下撞向一旁的墙壁,试图将沈落甩脱下来。
沈落好不容易双手双腿都有了着力点,哪里肯放松。
他口中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臂上青筋暴起,这下更是使尽了全身力气,死死勒住了灰狼。
灰狼剧烈挣扎,带着沈落的身躯不断摔打在地上。
沈落则是牙关紧咬,把头埋进灰狼的脖子里,心里打定主意,就是死也决不能放手。
随着他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灰狼被勒得厉害,出气多进气少,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起来,鼻间不断发出“哼哧哼哧”的声响。
片刻之后,灰狼的脚步逐渐变得虚乏,朝着一旁的墙根倒了下去。
沈落额头双颊都已被汗水浸满,不知道灰狼是否毙命,抱着狼脖子的手仍是没有松懈,左手死命攥着右手的手臂,直接将手臂都箍出了青紫色的瘀痕,直到怀中的灰狼连最后一丝颤抖都不再有时,缓缓松开双手,翻身从灰狼的身下爬了出来。
那头灰狼已然毙命,猩红的舌头从獠牙边耷拉了出来,口里正有大片血沫溢出。
劫后余生的沈落有些恍惚,胸膛里心脏“咚咚”跳个不停,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有机会看一眼四周,尝试着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这一看,他的脸色就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此刻的他,赫然正站在一截城头的残缺城墙边缘处,城头走马道上正有众多手持兵刃的青壮男子,与数十头身形巨大的灰狼厮杀着。
这些青壮男子身上的衣着,和手上的兵刃各不相同,有的身上穿着铁片制成的粗糙甲胄,有的手里拿着精铁制的长矛,有的手持铜锤赤膊上阵,三五成群地围杀一狼。
“这难道又是梦?”沈落茫然地想到。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大腿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俯身去看时,才发现之前与那头灰狼厮杀时,竟不知怎么划伤了腿,此刻半条裤子都给鲜血染红了。
沈落一咧嘴,刚想要找东西包扎一二,身旁忽然又一阵腥风卷过,另一头灰狼从旁猛然冲撞了出来,狠狠撞在了他的身上。
沈落猝不及防,只觉腰间一阵剧烈疼痛袭来,身子便如破麻袋一样摔出去了,竟从近在咫尺的城墙缺口处,直朝着城外坠落而去。
临空坠落之际,沈落这才看清,城墙之外黑压压一片,竟是密密麻麻布满了狼兽,它们一直从护城河对岸排布而过,不仅填满了河道,更是层层堆叠着蚁附攻城,挂满了城墙外壁。
而在这些狼兽之中,还散布着一些体型比那些普通灰狼还要大上一倍的黑狼,一个个獠牙如钩,目露凶光,才真的是堪称凶恶巨兽。
不等他再看清更多,身躯就已经重重砸入了狼群之中。
四周原本争相朝城头爬去的灰狼,立即回身聚了过来,疯狂地朝着他身上撕咬过去。
沈落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可能,双腿,手臂,肩头,和脖颈就被一张张充满腥气的狼口狠狠撕咬住了。
他只觉浑身一阵剧痛,眼前一模糊,再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第二十五章 患难之交
城头上传来一声惊呼,一个青年男子猛然睁开双眼,一把将身前一具头身分离的尸体推开,正是沈落。
“又是死而复生,难道……”
当他再次醒来,第二次看见那张满脸血迹的狰狞面孔时,先是一惊,随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他似乎又陷入了那危险的噩梦之中。
“吼……”
腥风骤然袭来,伴随着耳边传来的声响,沈落马上想起了什么,身形立即向左侧一个翻滚,刚好避过了那头扑杀而来的灰狼。
他未及爬起,瞥见身旁不远处的城墙墙根下有一把沾满血迹的狭长单刀,顺势就地又一个翻滚,一把握住了刀柄,将单刀抓在了手中。
那头灰狼一扑不中,此刻已腰身一拧地转过身来,后足一蹬地面,再次张口朝着他扑咬了下来。
已经亲手杀死过鬼物,并且死过数次的沈落,胆子之大早已经远超寻常人的想象,非但没有翻滚躲避,而是死死盯着灰狼,等到其头颅已抵近自己鼻尖,令人作恶的腥臭吐息扑面时,才猛地一偏脑袋,让那灰狼一口咬在空处。
趁此机会,他双手紧握着单刀,猛然斜向上一捅。
只听“嗤”的一声响。
那口长刀直接贯穿了灰狼的咽喉,从后颈处刺穿了出来,并在灰狼扑下的余劲中划开一道大口子。
汩汩的鲜血顿时从狼颈中涌出,将沈落的半张脸溅了个鲜血淋漓。
灰狼大半个身子重重压在了其身上,抽搐了片刻后,就不再动弹了。
沈落呼了口气,半边身子已被狼血浸湿,一手将狼尸推开,一手拄着长刀站起来,但还未等站稳脚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大叫声!
“小心”。
与此同时,他只觉后方凉风袭来,心中一紧,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时,耳边“嗖”的一声,什么东西紧贴其耳根激射过去。
“噗”
沈落猛地回头,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一头灰狼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贴在一个城垛上,口中发出呜呜哀鸣,左眼处鲜血直冒,赫然被一根散发淡淡金光的弩箭贯穿了头颅,死死钉在了后方的城垛砖石上。
此弩箭既快又疾,若非如此,他怕真不一定能躲过后面恶狼的偷袭。
那杆尾羽还在犹自抖动的箭矢上,淡淡金光逐渐消散,显露出来的朱红箭杆上,似乎铭刻着一道金色符纹。
他朝先前提醒声所在处望去。
十余丈外,一名身材中等的虎眉汉子,正将一张黑色的小巧短弩别回腰间,旁边一个破旧箭囊已经空空如也,方才那一箭似乎是最后一支了。
男子眼见沈落朝自己看来,冲其微微颔首,另一只手中的宽大斩马刀猛然一挥,雪白寒光一起,另一头偷袭他的灰狼便尸首分离,死在当场。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在那汉子身旁不远处,还有三四名披甲青壮,手里握着同样制式的斩马刀,看起来像是他的扈从,拱卫在四周,一边联手厮杀,一边提防灰狼偷袭。
只是虎眉汉子杀意高涨,竟是一人提刀,往数头灰狼聚集之处杀了过去,其余几人见状,忙一边挥刀砍杀,一边追了过去,但却不时被涌来的其他灰狼纠缠住。
沈落收回目光,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深吸了一口气后,就一手握着单刀,沿着城头一侧的内墙,朝前边的角楼小心走去,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一颗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他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头颅上竟有半张血肉模糊的年轻面容,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不觉吓了一大跳。
“我儿……畜牲……”一声凄厉呼号响起。
沈落转头望去,就看到五六丈外,一个半百年纪的高大老者满脸悲愤,双手死死抓着一杆红缨长矛,以一种决然之姿冲了出来,矛头一挺,将一头灰狼的脖子贯穿。
只是他不及将长矛拔出,就被另一头刚刚冲上来的灰狼,一口咬住了喉咙,跪倒在了地上。
沈落见状,忙握紧单刀冲了上去,想要看看能不能救下那高大老者,结果却被一人拦了下来,抬眼一看,两道粗而上翘的虎眉映入眼帘。
正是之前救过其一命的虎眉汉子。
“来不及了。”汉子凝重地说道。
他话音未落,又一头灰狼猛地扑来,与那头灰狼争食,片刻间就将那老者的身躯硬生生撕扯成了几截。
沈落眉头猛地一皱,不忍再看那边。
“小道士,第一次参加城防?”虎眉汉子戒备地看着四周,口中问道。
沈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应了一声,他此刻身上的衣服正是春秋观的弟子服,虽然有些破烂,但依旧可辨是道士装束。
“第一次就能独自应付一头,不错了。叫什么名字,只要这次不死,回头请你喝酒。”虎眉汉子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问道。
“沈落。”
“好,沈老弟!我叫于蒙,不嫌弃的话,可以喊我一声于大哥。”虎眉汉子嘿嘿说道。
“于大哥。”沈落没有犹豫,直接叫道。
方才若不是此人那一箭,他已经又死过一回了。
“爽快!一会儿你就站我身后,替我防备后面偷袭,前头有我挡着,保管你能喝上这顿酒。”于蒙朗声大笑。
沈落便握刀站在了于蒙身后,两人背靠站立,互为依仗,倒有了几分沙场老卒,并肩作战的意味。
沈落此刻其实很想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巨狼又是怎么回事,只是眼下这情形自然不能允许。
他才刚站定没多久,于蒙前头就举刀架住了一头灰狼。
灰狼的尖爪抵在刀刃之上,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
沈落见状,立即一步赶上前,双手握刀从于蒙的右肩上方猛然刺出,一刀捅入了灰狼的左眼。灰狼一声惨嚎,压着于蒙的力道顿时一松。
于蒙与沈落不同,可以说是已经身经百战了,哪里会错过这等机会。
只见他身形骤然一矮,呈跪姿前冲到了灰狼身下,双手抡起斩马刀向着上方猛一横扫,一道血光顿时飙射,狼头随之被砍了下来。
沈落正对着灰狼,顿时被鲜血溅满了全身。
“老弟,干得不错!”于蒙从狼尸身下爬了出来,竖起大拇指赞道。
沈落刚要说话,就发现不远处一阵混乱。
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狼骤然跳上城头,回首狠狠撞了城墙缺口处几下,形成一个三四丈的更大缺口后,再转身飞扑而下,双爪只是左右几下便将四五个守城男子喉咙切开。
而与那些只知嗜血食肉的灰狼不同,它并没有享用人尸,而是挥爪一甩,就将那几具尸身打飞出去,又扑向了另外几名青壮。
这一下,原本还勉强连成一线的城防,顿时被撕开一道口子,又有数十头灰狼趁势冲上了城头,加入了战团。
那头黑狼却在混乱中几个跳纵,失去了踪影。
四散的狼兽,恰好将沈落与于蒙二人和其他人隔了开来。
第二十六章 仙师
沈落见此,心中一紧,正想转首与虎眉汉子说些什么,却脸色骤变地大叫一声。
“闪开”
于蒙也瞬间感受到一片阴影当头罩下,可此时返身已是不及,只能双手握刀,奋力朝着身后斜捅了上去。
“铮”的一声锐鸣!
其手中宽大的斩马刀,却被那头不知何时跳到此处的巨大黑狼死死咬住,发出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金属摩擦声,任由于蒙怎么抽取,都是纹丝不动。
“咯嘣”一声响,黑狼猛地一甩头颅,钢牙一咬,斩马刀竟是被其生生咬断。
刀断的同时,于蒙已经朝前一个翻滚,躲过了黑狼的一爪,对着沈落大喊道:“走”
沈落眼见那黑狼趾尖闪着黑光的巨爪,爪影一片模糊地朝着于蒙后心抓了下来,当即一咬牙,不退反进地两步冲了过去,手中单刀也化为一道寒光地劈下。
他这一下是用了十分力气的,单刀直接劈在黑狼肩头处,深入数寸之深。
只是这黑狼筋骨不知比那些灰狼强了多少倍,沈落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竟是直接嵌入了其肩骨中,不能再有寸进,也无法拔出来。
不过黑狼吃痛之下,那一爪下落速度也是一滞,于蒙趁机侧身一个翻滚,接着一个鲤鱼打挺地站了起来。
沈落见状,也果断弃刀后退,与于蒙并肩而立。
“这黑狼体魄太过强悍,我又失了斩马刀,只能勉强拖住它,你趁机冲出去。”于蒙感激地看了沈落一眼,说道。
接着于蒙不等他答应,就顺势抓起地上的一把单刀,抬手便劈飞了一头迎面扑来的灰狼,再次与黑狼厮杀在了一起,片刻间就落了下风,频频遇险。
沈落情急下,目光忽然瞥见地上的一面旗子,脑海中蓦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既然这黑狼如此强悍,寻常刀兵难以伤其性命,何不试试小雷符?
虽然他在现实中再未成功过,但此刻形势所逼,已经顾不得多想了,不管如何都要试着做些什么。
他连忙俯下身,将那面旗子从旗杆上扯了下来,并起双指从身上沾了些狼血,作势就要在旗面上画符。
只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狠心,擦掉了手上的狼血,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顾不上扎马步摆姿势,并指开始在旗面上画起符文。
有了此前的不断练习,如今小雷符的符文对他来说,倒并不算什么问题,几乎是一气呵成。
符文刚成,他立马抓起旗子,转身朝于蒙那边望去。
这时他才发现,前后不过七八个呼吸的时间,附近的形势已然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随着越来越多地灰狼爬上城头,以及其中夹杂着的黑狼,将驻守的人们逼得不断退向两边的角楼,于蒙以及沈落愈发孤立无援。
不少灰狼已开始调转方向,加入到了围杀于蒙的阵列之中。
“少爷……”一声疾呼传来。
沈落循声望去,就看到于蒙那四名扈从,几乎人人浴血,正从角楼一侧,奋力向这边杀来,奈何城头上狼兽数量太多,他们即便舍了性命不要,也根本攻不过来。
他与于蒙这边,已成绝境。
“吼……”
一声震天咆哮响起!
沈落猛然收回视线,就看到于蒙已经被那头黑狼逼到了城墙边,整个人都给压在城垛的内墙上。在黑狼后面,还有两头灰狼直勾勾盯着于蒙,作出一副随时扑上去的架势。
于蒙岌岌可危起来。
“死就死吧!”
沈落把心一横,猛地朝于蒙所在冲了上去。
临近狼身,他脚踩在城头上一跃而起,将那张写有小雷符的旗子当头罩下,蒙在了黑狼的脑袋上,脱手的瞬间,立马运转起小化阳功,将体内阳罡之气引入符中。
旗帜上鲜血绘就的符纹,从顶端的“雷”字上猛然亮起一道白光,朝着下方蔓延而去,结果才走了一半,就像是突然被截断了,瞬间熄灭了下去。
“失,失败了……”沈落已然落地,心顿时一沉。
然而下一瞬间,天空之上忽然响起一声“轰隆”巨响!
一道璀璨的白色雷光骤然从天而降,劈打在了黑狼被旗子遮盖的头颅上。
黑狼的头颅顿时如同熟透的西瓜,直接爆炸了开来,从中冒出一股浓郁青烟,里面还伴随着飘出一阵焦臭气味。
无头的狼尸立马失了力气,瘫倒了下去,将于蒙压在了身下,巨大的响声,将后面原本打算冲上来的灰狼惊得一时之间不敢上前。
“成了?这威力……”沈落顿时有些发懵,随即眼眸又亮了起来。
“轰隆,轰隆隆……”
可不等他高兴起来,天空之上忽然滚雷之声频响,一道道如粗手臂的白色雷电,频频从高空亮起,接连从上方砸落,轰击在了城头狼兽之中。
雷光落处,一道道雪白电丝随即炸裂开来,劈打向四周狼兽,将其杀得支离破碎。
与雷光同起,又有火光映照,一团团大如量斗般的赤红火球从高空砸下,落在狼兽身上的同时,立即溅开大片赤红火焰,瞬间就将其整个身子吞没进去。
火光之中,“荜拨”之声作响,传来狼兽撕心裂肺般的嘶吼。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这处城墙上的狼兽被灭杀殆尽。
沈落恍然抬头,就看到城头上空中,竟赫然悬浮着七八道人影,有人身着道袍,有人身着僧衣,有人则身披甲胄,衣着各不相同,却都好似有宝光笼罩一般,气派非凡。
这些人此刻正继续施法,攻击其他几处城墙上的狼兽。
“仙师来了,仙师来了……”远近城头上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有救了,有救了……”
“守住了,我们守住了……”亦有人喜极而泣。
“仙师……这是……神仙?”
沈落这下是完全愣住了,竟然真的有能凌空飞行的神仙?
他猛然回神,凝神望去,这才看清那些人有的手持铜钱串成的七星宝剑,有人手捧着金光闪闪的紫金钵盂,有人则握着一杆青铜长戟,正在各施仙法。
其中一名身穿金色丝绸华服的矮胖老者,颌下蓄着灰白长须,打扮得如同城里的富家员外,表现的却最为抢眼。
只见其一手掐诀,一手不断祭出一张张黄纸符箓,那些符箓脱手飞出后,立即在半空自行点燃,随即便从火光中爆发出一道白色的雷电光柱,击打向那些狼兽。
老者施法的速度极快,沈落根本看不出他是否有结印或者念咒,只是注意到他肯定是没有用过元石。
沈落这才明白过来,方才救下于蒙的那道粗大雷光,并不是自己的小雷符起了作用,而是这位矮胖仙师出手的结果。
第二十七章 劫后余生
有了这几位仙师的加入,城头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一道道雷电和一团团巨大火球交替飞射而下,当中还有道道肉眼难辨的气劲和剑光不断斩落,那些攻上城头的狼兽顿时死伤惨重,不得不开始向下退去。
于蒙好不容易从黑狼的巨大尸身下爬了出来,手拄着长刀来到沈落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说道:“谢了,兄弟。”
沈落还处在看到神仙的吃惊中,只是勉强笑了笑,并几步走到垛口边,朝着远处眺望而去。
下方的狼群正如潮水一般朝着护城河外远逃而去,只是密集的狼群中,却有一处颇为显眼。
他眯了眯眼,往那边仔细望去,只见护城河外的一处小山坡上,近百头魔狼里没有一头灰狼,竟然全都是体型巨大的黑狼,而在正中最为巨大的一头黑狼背上,赫然骑着一个人。
准确的说,那不能说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生着狰狞狼首,却长着人身的恐怖怪物,一身粗布衣衫,裸露着臂膀。
沈落正凝神望去时,那狼首人身的怪物,也扭头朝着城头上望来,双目之中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咧开的狼嘴中,露出一根根森然尖牙。
沈落看了只觉背后寒气直冒!
这怪物好像在发笑,只是那笑意实在太过瘆人了。
不过,那怪物也只是回身看了一眼,就又转回身,抬起一只手臂,朝前一挥,似乎是在指挥着什么。
紧接着,整个狼兽大军就开始整体加速,朝着远处奔袭而去。
就在沈落打算收回目光的时候,目中余光突然扫到了什么,忙定睛看去,就发现在黑色狼群中,似乎还有两头皮毛为苍青色的怪狼。
它们体格不如黑狼巨大,只与灰狼相近,但是在其快速奔腾之际,身形竟然在不停地模糊闪动着,时隐时现,令人看不真切。
只是还不等沈落看清楚,狼群就已经整体远去了,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沈落一直紧绷着的心神,也真正松弛了下来,却立马感到浑身一阵空虚乏力,身上各处也传来阵阵剧痛。
他双手连忙撑住墙垛,视线就落在了外侧的城墙下方,才看清除了堆砌在那里的狼尸山外,墙根处一直连到护城河里也到处都是残尸,既有狼兽的,也有守城青壮的,密密麻麻层层累叠。
甚至就连护城河内,都被大片人兽浮尸淤堵,血红色的河水都不再流淌。
显然在众人退守城头据守之前,在城下乃至护城河前,也有过一番惨烈的厮杀。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远近城头上,恸哭之声不绝于耳,既有侥幸存活下来之人的喜极而泣,也有对亲故之人战死的悲哭,当中还夹杂着对仙师们的拜谢之声。
沈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浓郁血腥气,一阵头晕恶心,抬手捂住了胸口。
他有些脱力地倚着城墙瘫坐了下来,双手和双腿都有些止不住地颤抖,目光从城头上的死尸和幸存者们身上一一扫过,每个人脸上的惊恐,喜悦和绝望都是那么清晰,那么生动!
这真只是一场梦?
就在这时,沈落目光微闪,忽然发现自己忽视了什么。
他之前心神全系在与狼群厮杀上,竟未意识到,城头上众人身上的服饰装扮,似乎与平日所见的有些不太相同。
虽然大多数都还是圆领袍样式,但前后衣襟明显短了许多,也不知是为了厮杀交战方便故意裁剪,还是本来就是如此。
“沈老弟,还好吧?”于蒙见沈落脸色难看,走到跟前问道。
沈落此刻说话都觉得费力,只能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于蒙笑道。
“于大哥,你怎么瞧着还挺开心的?”沈落是半点笑不出来。
“世道如此,能活下来已是幸事。况且咱们刚刚死里逃生,难道还不值得高兴吗?”于蒙虎眉一挑,目光幽然飘向远方。
沈落只能回以一声苦笑,但心里还是有一丝疑惑不解。
他将那玉枕明明给送了回去,怎么依旧会出现这样的诡异梦境?
而且,这一次刚刚出现在城头之时,他身上的穿着,乃至伤势,都和上一次梦境结束时完全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上一次与小女孩联手灭杀恶鬼后,当时自己已经精疲力竭,这次入梦刚醒来时,却仍然生龙活虎,丝毫不受影响。
这里如此危险,自然还是要及早回到现实中为妙。
只是如何苏醒,他却一时也没有什么主意。
上次在**里,他也是死了好几次,最终杀了那个鬼物才回去的。难不成这次也得多死上几次,或者将这些狼兽全部杀尽,才行?
一想到这些,沈落头大如牛,身体各处仿佛更加疼痛了。
就在这时,三名披甲青壮用一块木板抬着一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等到走近一些,他就看到被抬着的那人,胸口处被狼爪撕裂开来一个血洞,四周全是凝结的污血。
于蒙见此双拳猛然攥紧,迎了上去。
沈落认出那三人,正是于蒙的扈从,而已经死去的那个,正是之前他们二人被狼群围困时,冲杀在最前面试图营救的那人。
于蒙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帮着那名扈从擦去脸上的血迹,俯身从旁边拾起一面染血的旗子,缓缓盖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我兄弟,叫田冲……”他回过头说话时,双眼便已经微红了。
沈落神色肃然,强撑着站起身,朝着其他几人重重一抱拳。
其他三人神色凝重地冲他点了点头。
这时,城头另一边,那些追赶着狼兽出城百十里的仙师们,在确认那些畜牲是真的退走了之后,已经重新飞了回来,降落回了城头。
其中,富家翁模样的老者,带着几人在城头来回巡视着,而两个僧道模样的仙师,则各自分散开来,在城头各处查看存活下来之人的伤势。
有那伤势极重的,寻常金创药或许无法救治,他们分发出的散剂和丹丸,却能活命。
只是这些丹药显然很有限,也很珍贵,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
大多数得到救治的,都是身体健壮的青年人,而年纪稍长一些,或是已经断了手脚的伤患,便只能仰仗普通药石了。
凡人生死,此刻真的只能看天由命了。
第二十八章 萧条市井
“沈老弟,今日这酒看来是喝不成了,你把住处告诉我,改日再来找你,咱们喝他个痛快。”于蒙收回视线,单手一拍沈落肩头,说道。
“不瞒于大哥,我其实刚到城中不久,至于住处嘛……”沈落故意苦笑一声,说得含含糊糊。
“哦?老弟原来非本城人士,却愿来冒死守城,好胆魄,好兄弟!”于蒙闻言一怔,随后冲着沈落竖了个大拇指道。
另外三名扈从闻言,望向沈落的眼神也变得亲切几分。
“于大哥过奖了,我也是为了自保,尽一些力所能及之事而已。”沈落忙摆手道。
“哈哈,这世道,如沈老弟这般有血性的汉子,可着实不多了!沈老弟,你若是在城中没有什么落脚点的话,不如先随我回家吧。”于蒙大笑一声,随后想到了什么,问道。
“确实还未来得及寻住处,那就叨扰于兄了。”沈落正满肚子疑惑,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叨扰什么?自家兄弟,说什么见外话,走!”于蒙虎眉一竖,伸手揽住沈落肩膀,说道。
几人沿着走马道,来到城头角楼处,刚要走向城道阶梯,就看到三五个身着制式铠甲的军卒,正搀扶着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子,往城头上一步一步挪上来。
沈落垂首望去,见那男子肤色白净,嘴边蓄着黄色短须,身上套着一件很不合身的铠甲,看起来就像是乌龟壳里塞了一团肥腻的五花肉,极不匀称。
中年男子一行人,也看到了正从城头下来的于蒙等人,暂时停在了原地。
“给壮士让路。”中年男子的目光,落在田冲的尸体上,脸色微微一变,抬手喝道。
军卒们立即扶着他靠向城墙一侧,把路让了开来。
“你们先送田冲回去。”于蒙侧身,对其余几人吩咐说道。
那三名扈从应了一声,便抬着田冲的尸身,先下了城道阶梯。
经过那肥胖中年人身边时,后者看着旗子上发黑的血迹,满头的冷汗就淌了下来。
沈落跟着于蒙走下城头,来到那人身边。
“刘大人。”于蒙抱拳说道。
“于……于贤侄。”中年男子忙取出绢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次攻上城头的畜牲不少,留下的尸首也不少,必须尽快清理掉,正好可以让城里百姓继续分割储备。此外,几处破损城墙,也必须尽快修缮。”于蒙回首看了城头一眼,说道。
“贤侄放心,已经差人去办了。”刘大人忙说道。
于蒙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言,带着沈落继续下城。
那位刘大人本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见于蒙头也不回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又擦了擦汗,在几人搀扶下,继续去往城头。
“这位刘大人是?”沈落走下城墙,开口问道。
“东来县令刘福。”于蒙随意回道。
“原来是负责一地军政事务的父母官。”沈落说道,心里不觉有些疑惑。
于蒙虽然一看就不像是普通守城青壮,可怎么瞧着也不像是有官身的,这“刘大人”在他面前,怎么看着有几分紧张的样子?
“什么父母官?一个文弱书生而已,平时断断鸡零狗碎的案子还行,现在这种时候,根本就是个笑话。整个东来县军备松弛,要不是城里这些青壮顶着,靠原先那些兵油子,根本撑不到现在。”于蒙冷哼一声,说道。
沈落闻言,顿时明白了于蒙面对此人,为何会神色不善了。
“不过话说回来,此人虽然胆小如鼠,毕竟没有弃城而逃,战后还知道登上城头抚慰民心,比相邻几个县的那些官老爷倒是强多了。”于蒙叹了口气,又说道。
“说的也是。”沈落点了点头,倒是对那位刘县令多了几分理解。
生死关头,又有几人真能做到视死如归?
不过他心中同时又升起了一个疑惑,在他的印象里,东来县城应该是在赤水郡南部,他虽没有去过,但也没听说过那一带有这样可怖的狼群出没啊?
若真有这样的事情,不多时便会传遍天下的。
“沈老弟,走吧。”于蒙见沈落有些发愣,催促道。
……
方才在城墙上没有什么感觉,此刻进了城,沈落才感觉到眼前的东来县城修建得颇为雄伟,比他们春华县的城墙要高出近一丈。
城墙异常高大宽厚,如同山岳般护住城池,墙体虽然被风雨侵蚀,墙面剥落,有不少地方还有损毁,仍旧依稀能看到往日的雄伟气象。
二人脚下一条宽敞主路笔直朝城内延伸,路面足可供四辆马车并驾齐驱,但许是经久失修,地面看起来坑坑洼洼的。
主路两旁一些商铺的开间宽度,还有房屋高度都要胜过春华城,只是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破败。
这里的建筑风格和春华县颇有不同,春华县的建筑结构简练,以庄重大方为主,这里的建筑虽然也颇为高大,但屋檐,墙壁,门框等地方多了不少装饰。
“我家在文庙附近,沈兄弟随我来。”于蒙带着沈落朝城池深处走去。
沈落跟在于蒙身后,继续朝着周围打量,越看心中越觉得奇怪。
此刻接近傍晚,天色尚明,城内街道上却看不到什么人影,城内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半都已经关门,街口位置的一间看起来曾经非常繁华大酒楼甚至连门都没有关,里面却早已人去楼空,地面落满了灰尘,不知停业了多久。
街道两旁只有一些贩卖米,面等必需品的商铺还在开门,也是门可罗雀。
这些人中,男子的外形服饰和城头上不少人一样,都是幞头袍衫,头裹长巾,前襟后摆都比沈落平日所见短上些许。而女子则是头梳云髻,上半身短襦或衫,露出脖颈和胸口的皮肤,下身穿着长裙,和春华县那里差异颇大。
不知为何,沈落总觉得这些人面容都有些麻木之色,尤其是眼神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有些惊恐,还有一些迷茫。
街道两旁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衣不蔽体之人,有老人,还有孩子,向着经过的行人乞讨,换来的也大都是漠视,完全是一副灰暗压抑的情景,让人看了心情极不顺畅。
“莫非这东来县,并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赤水郡东来县?那我究竟在什么地方,还在不在大唐国界?”沈落心中嘀咕。
于蒙对这一切却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一路大步流星地朝城内走去。
沈落只得将心中疑惑压下,快步跟上了于蒙。
第二十九章 竟然是他?
“沈老弟,你稍等我一下。”途经一条小巷,于蒙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冲沈落说道。
“于兄请便。”沈落说道。
于蒙快步走进小巷,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其中。
沈落驻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回想之前看到的各种情况,心中暗暗盘算着到了于蒙家中,该如何开口,向其询问一些事情。
“大哥哥,求求你,能给我一点吃的吗?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沈落正在沉思,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落闻声转首望去,只见一个七八岁上下的小姑娘正怯怯地站在不远处。
小姑娘身上的麻布短衫脏兮兮的,上面满是补丁,由于太过宽大,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面,两只手捧着一个破碗,用充满渴望的目光看了过来。
“我身上没有吃的,也没有银钱……”沈落被小女孩看得心中一软,将手伸进衣兜,翻腾了两下,表示身无长物。
“沈老弟,怎么了?”于蒙的声音传来,从小巷内快步走了出来。
他腰间多了两柄黑色长刀,比之前用的斩马刀刀背窄了不少,刀身却更长一些,斜插在后腰上,怀里鼓鼓囊囊的装着什么东西。
小女孩看到于蒙,尤其是他手中的兵刃,小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连忙转身逃走。
“唉,世道凄凉,百姓困苦……走吧。”于蒙看到此景,叹了口气。
沈落望着那落荒而逃的瘦弱身影,心中不觉也有些发堵,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二人继续前行,很快出了街区。
前方路边多出了不少树木,路面也开始变得狭窄,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一座座住宅院落。
这里行人更少,家家关门闭户,路面也许久没有清理,落叶遍地,随风翻滚。
不多时,沈落随着于蒙来到了一座高大的宅院前,正门匾额上写着“于府”二字。
此宅院坐北朝南,正门宽广,足够四五人并行,两扇大门上漆了一层金漆,虽然大半已经剥落,仍透出一股煌煌气象,门口还摆放了一对足有两丈高的红漆石雕狮子,和周围住户一比,明显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于大哥,原来是大户人家子弟。”沈落见此,微微笑道。
“都是家父胡乱弄的,现在天下妖孽横行,世道昏乱,要这些外表的气派有何用?”
于蒙说着,正要上前推门,一阵脚步声从旁边传来,却是那三个扈从快步走了过来。
于蒙收回手,迎了上去。
“少爷,已经把田冲送回家了,抚慰银子也一并送了过去。”一个黑脸扈从抱拳说道。
“好,你们辛苦了,都先回去休息吧。”于蒙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点头说道。
三名扈从答应一声,向沈落略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便各自转身回家。
“沈老弟,我离开一会,马上就回来。”几人走后,于蒙微一沉吟,对沈落说道。
“于兄有事尽管去忙。”沈落知道于蒙是想去田冲家里,自然不会拦着。
于蒙拱了拱手,快步离开,朝此前那几名扈从来时的方向而去。
沈落目送于蒙身影远去,心中暗叹了一声,就在于府门前等候,同时打量周围的环境,却也没有无聊。
片刻之后,于蒙从前方赶回,眼眶微红。
“沈老弟久等了,走吧,随我进府。”他有些歉意地说道。
说着,他上前几步,敲了敲了大门。
“少爷,您回来了。”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胖子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但看到后面的沈落,灵活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诧异,懂事的没有多问。
“父亲回来了吗?”于蒙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问道。
“老爷已经回来了,在内室。”小胖子视线移了回来,答道。
“这位我刚结识的沈落兄弟,小顺子,你先去将那间厢房收拾出来。”于蒙对小胖子吩咐一声,引着沈落进了大门,朝内院走去。
这座庭院是个三进院落,布局严谨,飞檐耸脊,高墙大院,颇为壮观。
不过让沈落有些诧异的是,偌大的庭院竟然没有一个仆人,显得颇为冷清,进院到现在,也只看到那个小顺子一人。
想想自家在春华县的宅子不逊色于府,但上上下下的仆从丫鬟也是不少的。
穿过两进院落,二人来到一个宽敞正厅,地面以大条艾叶青石铺就,平光如镜,坚硬似铁,桌椅也都是深紫檀木,左右两侧的墙壁旁摆了一些古董饰物,布置的颇为奢华。
只是大厅最深处,一座浮雕屏风前,坐落了一尊高大雕像,却并非三清六御,五方五老,而是个持笔的中年文士,三缕长须捶胸,颇为儒雅。
雕像前是一个香案,摆满了香烛贡品等物,香烟缭绕。
雕像,香案,和厅内的奢华布置很不协调,看起来不伦不类,甚至有些滑稽。
沈落看到厅内布置,不由得露出一丝古怪神色。
他家中也算县内富商,知道富贵之人最为讲究排场和脸面,待客正厅内的摆设,每一处细节都要精心安排,怎么会弄出这个场面?
“让老弟见笑了,家父乃是学道之人,做事又随性而行,家里布置的有些乱。”于蒙看到沈落神情,笑着解释道,显然不止沈落一人对这里的布局感到奇怪。
“怎么会,于伯父行事不拘一格,正是大家风范。他老人家此刻可空闲吗?在下前去拜见。”沈落笑了笑,对这个将正厅弄成道观的人产生了一丝兴趣。
“其实你刚刚已经见过了。”于蒙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道。
沈落一怔,正要细问。
“蒙儿,你这兔崽子又跑到哪鬼混去了,这么迟才回来,让我等了你半天!我让你买的东西买了吗?”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伴随着声音,一个矮胖身影走了进来。
沈落循声回过头,看清来人的长相后,不禁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他?
来人正是之前城头那几位仙师中,那个身穿金色丝绸华服的矮胖老者,也正是出手救了于蒙之人。
老者此刻手里拿着一个朱红色酒葫芦,面色带红,眼神迷离,已经有了三四分醉意,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贪酒老头,哪里还有丝毫之前在城头时,那种高高在上的仙师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