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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没有泪的夜晚     英雄联盟之逐风而行txt下载     英雄联盟之逐风而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一十七章 死亡不是终结

    随着低低的呢喃声响,尤里安目光落在了窄桥下方的空地上,

    有许多人围在那里,

    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尤里安甚至还看到了几个拿着手杖,穿着一身灰黑色及地长袍的千珏教派的人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默然不语。

    十一月的不朽堡垒,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可尤里安一眼望去,除了那几个教派的人外,其他人的衣衫却依旧只是单薄的一件两件,脏兮兮不说,还从上到下打满了补丁。

    人群的中央,铺着一块不大的白布毯,布毯上,一个年轻女孩静静的躺着没有一丝生息,而在女孩的身旁,之前与尤里安交谈过几句的瘦削男人低垂着眼帘跪坐在女孩身旁,只有嘴唇轻轻嚅动着,那吸引了尤里安注意力的歌声,就是从那个男人的口中响起的。

    ‘卡尔萨斯。’

    尤里安还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再联想起‘睡’着的女孩与被另一个被唤过的名字,尤里安仿佛明白了什么。

    手掌搭在了窄桥的护栏上,微一发力整个人便腾空而起,越过了护栏,轻飘飘的落在了人群的最外面,

    这个动作从头到尾都没有弄出任何的动静,也只有同样在人群外围的千珏教派的教员们微微瞥了尤里安一眼,但在看到了他身上穿着的黑色轻甲后,也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人群中央的卡尔萨斯。

    这片空地上三三两两的汇聚了足足有几十号人,但出奇的却没有人发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声响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被卡尔萨斯那宛若安眠曲的声音勾住了,沉浸在了那带着几分哀伤与祝福的歌声里,

    一直到轻柔的歌声消散在风中许久,才陆续有人回过神来,

    他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走到了那个叫艾琳的女孩身旁,将手里捧着的东西放到了女孩身下的白布上,再轻轻为她念上一句悼词,随后静静的离开。

    一直到最后的一个半大的小女孩忍着快要从眼眶上滚落的泪珠儿将一朵漂亮的金菊轻轻放下后,

    女孩艾琳已经被大大小小的几十朵花围在了中央,那些花儿有红有绿,有艳有素,

    各种香气在空气中交织,为四处是污水臭味儿的贫民窟带来了几分香意。只可惜,这个女孩已经永远也无法再闻到了。

    整个过程前后持续了一刻钟,而尤里安也站在那里安静的看了一刻钟,看着一个个人上前又离开,看着千珏教派的教徒们动作轻柔而熟练的将女孩连同白布一起抬到了骨质的小推车上,低头与卡尔萨斯说了几句后,又推着小车沿着崎岖的石土小路离开。

    整片空地上,最后就只剩下了尤里安,与那个叫卡尔萨斯的男人,各自沉默着,不言不语。

    “是否,人生总是这样艰辛?还是...”

    不知何时,清幽的声音打破了维持许久的静默,尤里安抬起头,正看到了卡尔萨斯那瘦削露骨的侧脸上,

    男人出神的望着小车离开的方向,许久,缓缓转过了头来,迎着尤里安的注视,轻声道:“还是只有童年如此?”

    对于卡尔萨斯的发问,尤里安沉默了许久最终也没有给出个答案,

    曾经,出身在伊沙农场的他很羡慕那些生活在城里的人,

    小时候每一次坐着老爹的推车去特里威尔城,都是他最幸福的事。

    可亲眼看到了贫民窟的生活,他才意识到,拥有一个保暖避风的安稳居所,才是一件真正幸福的事。

    沉默了许久,尤里安没有回答卡尔萨斯的问题,却轻声开口,说了一句安慰的话:“你的姐姐会幸福的,在另一个世界中。”

    “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么?”卡尔萨斯突然开口,目光落在了尤里安的脸上,直视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眸,目光无比的认真:

    “真的有那么一个世界,没有寒冷,也没有饥渴与疫病,让每一个前去那里的人都能拥有属于她的幸福么?”

    “只要你一直坚信,就一定会有的。”悄悄避开了卡尔萨斯的眼神,尤里安看着不远处斑驳的墙面,轻声说道。

    而他的话,就好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光芒,照亮了卡尔萨斯黑色的双眸。

    “如果有那样的世界...我真的好像亲眼看一看啊!”

    微微仰起头,目光越过高低起落的石墙望向了头顶那片灰暗的天空,卡尔萨斯眼中却倒映着彩色的光芒,声音中的渴望更是半点不加掩饰。

    “谢谢你。”

    瞥了一眼尤里安,卡尔萨斯脸上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尽管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假的,是骗我、安慰我的话,但...”

    “我依旧要代替我的父亲母亲,与死去的三个姐姐一起,谢谢你善意的‘谎言’。至少...你让我心中还能保有一份期待。”

    “三...三个?”尤里安被卡尔萨斯话中的某个数字惊到了,望着面带笑意的男人,他有些不确信的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

    “是三个,艾琳、艾丽还有艾内卡,我最亲爱的三个姐姐,我亲自为她们每个人都唱了一首安魂曲,目送着她们离开这个世界。”

    ‘是么...’

    心中默念着,尤里安再次沉默了下来。他只有一个姐姐,却也亲身体会过得到她‘死讯’时的那种裂肺撕心的痛,

    而卡尔萨斯,亲手送走了自己的三个姐姐,却依旧在笑,

    尤里安不知道他为何在笑,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能笑的出来。甚至在心底深处,他突然有些为他的三个姐姐感到不值。

    “在为我难过?还是在气愤我的冷漠?完全没有必要”尤里安的情绪变化,一旁的卡尔萨斯一下子便感受到了,但面对着尤里安无声的愤怒,他脸上的笑容却从未有半点的衰减:

    “你没有出生在这里,所以你不会清楚,在贫民窟这片土地上,死不过是最最寻常的事情。”

    “我见过太多的人因为寒冷、饥渴与疾病而死,”

    “甚至从我十二岁的那年开始,每个人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都会为他们颂唱一首悼魂之曲。”

    直视着尤里安的双目,卡尔萨斯的眼神清澈而明亮,随着笑容一点一点淡去,他的声音也渐渐冷冰了下来:

    “对于姐姐们来说,与其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忍受艰苦,不如早早的离开,去往那个世界寻找新的幸福。”

    “死亡,对于她们而言,不是终结,而是解脱的开始!”

第九百一十八章 诺克萨斯的土地上

    “...”对于卡尔萨斯的话,尤里安很想开口反驳,

    尽管刚刚他还在安慰卡尔萨斯,说着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可对他而言,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些人,都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为了他们,尤里安也要顽强的活着,直到生命自然终结的那一刻。

    死后的世界,即使再美好,对他来说也比不上这个世界的分毫。

    可不知怎么的,当他酝酿了许久,抬起头看向卡尔萨斯的时候,那心底积聚的词儿话儿,就像流水一样从心底溜走了。

    他看到了卡尔萨斯的衣衫。

    一件灰黑色的薄衫,虽然整整洁洁看不到补丁,却也早已是反反复复洗的发白。袖口也有点短,似乎...似乎就像是穿了好几年的衣服一样。

    这让尤里安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贫民窟里这一路上见到的大人小孩,不论男女,似乎都是这样一副单薄的打扮,

    彼时已是十一月天,树叶飘落、草木枯萎,寒冷的天气早就不是适合单衣的时候了。即使是身强体壮不惧寒冷的尤里安,

    为了舒适,也在自己罩身的轻甲外套了一件绒衣。

    可卡尔萨斯和这些生活在贫民窟里的人呢?他们是像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小伙一样不怕寒冷?还是...

    只是简简单单的买不起呢?

    或许就像是阳光普照之下亦有暗影一般,即使是帝国的首都中,也有着贫民窟这种太阳无法照耀到的地方。

    尤里安没经历他们的生活,没有体验过他们生活的贫苦,又怎么去大义凛然的批判他们的想法呢?

    一念至此,尤里安突然就再说不出话了。

    凄冷的空地上,呼啸的风穿过窄桥的桥洞,吹动了银灰的发梢。

    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尤里安,卡尔萨斯仿佛看穿了他不语的缘由,嘴唇动了动好似要说些什么,可临到开口,却变成了幽幽一声叹息:

    “你,是个好人。”

    “好人...我是么?”沉浸在对这里人们的浅浅怜惜中,尤里安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

    “你是个好人,但可惜的是...有点天真。”

    停顿了一下,

    迎着尤里安看过来的眼神,卡尔萨斯脸上的笑容缓缓散去,整个人又恢复了最初见到时的平静模样儿,声音好似平静的湖面,波澜不兴:

    “其实,从你刚刚踏进贫民窟土地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我是一点一点看完了你将金币分撒出去的全部过程,然后才找上的你。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本来是想狠狠将你骂一顿的,但最后......唉。”摇了摇头,卡尔萨斯的话语再次中断。

    “分金币的事...我做错了么?”还没从上一个旋涡中跳出,尤里安就被卡尔萨斯的话引入了下一个旋涡之中,

    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分撒金币的全部始末,尤里安有些茫然的看向了卡尔萨斯。

    “没有做错,但方式却不对。”盯着尤里安看了好一会儿,卡尔萨斯认真的说道:

    “你将身上所有的金币都拿了出来然后全部分发了下去,最后只留给了自己几枚,对么?”

    “是,那些孩子才六七岁的年纪,却要顶着寒冷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中,我看的心疼,就给了他们些钱。”

    “一些钱?”轻轻重复了一遍尤里安的话语中的某个词,卡尔萨斯忍不住轻‘呵’了一声,说道:

    “一枚诺克萨斯金币,足以让贫民窟的一个五口之家连续吃一个月的饱饭,或是去布匹店扯上几尺绒布,赶在冬雪降临之前做上几件暖和的衣服罩身。

    “如果那袋金币聚在一起,也可以在城里稍偏一些的地方买一幢不小的屋子。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有钱的一个。”

    “我用不上钱。”虽然心中对于卡尔萨斯方才的那带着些许轻嘲意味的‘呵’声有些不舒服,但尤里安认真的说道:

    “我十二岁就离家参军,到今年已经有十个年头了。为了完成任务经常需要在野外露宿,弗雷尔卓德的冰封雪原都扼不死我,又何况是在诺克萨斯?”

    “在帝国的疆域上,饿了我可以去林间打些野味,渴了不管是溪流河流,还是城邦村镇中的蓄水池我也一点不挑。只要是诺克斯托拉耸立的土地,我就死不了!”

    “可有些水已经不干净了。”

    呼吸一促,尤里安眼神变幻了一下,却没有再这个问题上与卡尔萨斯纠缠,稍稍顿了顿之后就继续开口道:

    “相比起我,那些孩子一定更需要那些金币,就如你所说,那是几件暖和的衣服,或是一个月的饱饭。”

    “那你知道为什么不是所有孩子都拿了你的钱?”看着瞬间沉默了下来的尤里安,卡尔萨斯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轻声重复着刚才的话:

    “既然一个金币那么宝贵,那为什么,一直到最后,都还有几枚金币没有分撒出去么?”

    “为...为什么?”

    这也是尤里安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想清楚的原因,

    一开始,他原以为那些不要他钱的孩子只是出于警惕心,

    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尤里安在自己年龄还小的时候,就曾被阿兰妈妈揪着耳朵反复叮嘱过无数次要小心那些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要躲着他们走,对于他们的示好更是要加倍提防————毕竟,符文之地可不是什么良善的地方,

    自打人类出现以来,几乎从未停止过战争。

    可一个两个是警惕,在那个街口,尤里安前前后后足足撒了大几十枚金币,分给了几十个半大的孩子,

    可依旧有孩子宁愿继续猫在那些个阴暗角落里冻得发抖打颤,也不愿拿走他的金币,为家里添置几件衣服、或是几顿丰盛的晚宴。

    这让尤里安始终没有想通,最后,他也只能潦草的把原因归结为了‘过度的警惕心’。

    这在被标注为‘三不管’的贫民窟这片地方似乎很是寻常,

    从他踏入街道的那一刻,一直到从窄桥上跃下前,每时每刻他都能感知到七八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只不过他心有猛虎,对那些觊觎的人不屑一顾罢了。

    但听卡尔萨斯的话,似乎原因并非是他想象的那般,

    难道...这中间似乎还有别的原因存在?

第九百一十九章 黑暗的真实

    会怎么样?

    听到尤里安讷讷的发问,一贯不怎么爱笑的卡尔萨斯竟然有一种迫切想发笑的冲动,

    一群半大的孩子,手里握着一枚黄橙橙的金币,走在街道上,

    而这个街道,又‘恰好’似的有着三不管的‘美称’,会发生什么真的还需要说么?

    有一瞬间,卡尔萨斯很想将这些话一股脑的甩出来,甚至是用讥讽的口气还是用冰冷的口吻来说,他都有在脑中想过清楚,

    可话到了嘴边,看着尤里安脸上的茫然与渴望,他却突然有些说不出口来了。

    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人,那么卡尔萨斯或许不会有什么犹豫,

    可偏偏这个人是尤里安,是一个...好人,只不过有些天真罢了。

    沉默了许久,卡尔萨斯还是没能将十几秒前脑中模拟好的表情摆出来,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感受着左心房平稳的跳动声,开口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那些拿了金币的孩子,他们...会怎样?”

    “恩?”对于卡尔萨斯的提问,尤里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可卡尔萨斯心中本也没有指望太多,

    “会在挨上一顿揍之后,被那些比他们大一些的孩子把金币抢走。”微微叹了口气,卡尔萨斯平静的说道:

    “运气好的,或许只是挨一顿揍就算了。如果运气不好、或是执拗不愿撒手的,就算是被人一把推进水池阴沟里冻伤冻死,我也半点不觉得奇怪。”

    “怎么会...”

    ‘!!!’尤里安下意识的要开口否认,可话刚脱口,他就猛地愣住了,

    尤里安又再一次想起了那些从始至终不愿意接受金币的孩子,魔法感知清楚的映出他们的脸,那是一张张写满了热切的脸。那说明,那些孩子对于圆滚滚黄橙橙的东西也是打心底里渴望的。

    一枚金币在尤里安的手里或许真的不算什么,

    他常年在外执行各种作战任务一切都由他经过的军队兵团负担,几乎没有多少用到钱的地方,

    唯一的那一次花钱,也不过是为卡特琳娜买了一串玉石手链,除此之外,他上一次花钱,几乎都可以追溯到十二岁之前还没离开伊沙农场的时候了!

    尤里安清楚记得他偷钱为锐雯买衣服却挨了老爹暴打的那次,

    那件漂亮的花衣服也不过前后几个银币的价值。

    一枚诺克萨斯金币对于一个孩子而言,绝绝对对的是一笔不可忽视的财富。

    它的价值,往小了说是一个寻常家庭的餐饭之费,往大了说,也许就是一个原本熬不过冬日的家庭活着见到春日的希望之火。

    尤里安自认如果身份互换,面对近乎白送的金币,他一定按捺不住自己的口水,甚至他觉得即使是小时候的锐雯,也不一定能忍得住金币的诱惑。

    可偏偏那些孩子却忍住了,而且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向他伸手。既然并非自己的原因,那...

    尤里安眼角微微颤了颤,被一直注视着他的卡尔萨斯清晰捕捉————

    “意识到了么?”

    面色平静如水,卡尔萨斯用不知是讥嘲,还是叹息的口气说道:

    “这里是贫民窟,是贵族老爷们口里的‘混乱之地’,是不朽堡垒人眼中的‘无法地带’,在这片地方发生的事,只会比我述说的更加残酷,却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而这也只是个开始。”

    “即使是那些更壮一些的孩子,最后能安稳的将金币拿回家中的也没有几个。”

    “因为......”

    “还会有更强、更壮的人等在他们回家的道路上,然后将他们还没来得及焐热的金币拿走。如果不想被折断手脚丢弃在无人的山洞里等死的话,那么他们最好的结果,也就只有乖乖的将钱奉上。”

    看着猛地咬住了嘴角却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尤里安,卡尔萨斯的声音就像他的脸上一般,平静却能让尤里安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一级一级,一层一层,那些被你分撒出去的钱,最后还是会有‘相聚’的一天,不过...却是要在某个帮派首领的钱袋子中了。”

    “或许某一天,随着红灯的亮起,它们会变成那些女郎的赏赐,”

    “但不管怎么说,与这些孩子都不会有半点的关系了。”

    “我去找他们!”卡尔萨斯话音刚落,尤里安就一把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要去找那些大佬们要个‘说法’。

    可卡尔萨斯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双腿再也迈不出第二步了————“有用么?”

    “在贫民窟这片地方,他们是无人敢惹的恶霸,可放眼不朽堡垒却完全不值一提。帝国若是有心,甚至都无需派兵清剿,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看了眼眼底火光暗藏的尤里安,卡尔萨斯轻轻摇了摇头,道:

    “但自打有了贫民窟以来,这些恶霸却从未真正消失过。即使一些人死了,也立刻会有另外的人顶上,就像那些金币一样,一级一级,有不知多少人的眼睛在暗角里盯着他们的位置,随时等待变成他们的时机。”

    “那...我该怎么...办...?”磕磕绊绊的说出这句话,这一刻,尤里安心里堆满了复杂的滋味。

    或许是因为出生在伊沙农场这种偏远地方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他那对儿严父慈母的看护,又或者是常年呆在军旅中的原因。这么多年来尤里安鲜少经历过这种事儿————即使他已经二十有二,在许多寻常家庭中,早已是分家独立、子女成群的年龄。

    如果是讨论如何杀人,或是如何完美执行一次潜入任务的问题上,他或许能与你唠上个三天三夜也不带重样,

    可在这些略显阴暗的事情上,他却远不如卡尔萨斯见得多、看的透。

    出生在贫民窟的卡尔萨斯虽然看起来手无缚鸡,可却比得上一柄最锋锐的利刃。两次接触,就割裂了尤里安的防护,让黑暗随着鲜血涌出,

    在这份‘真实的黑暗’下,尤里安羸弱得不堪一击,只能用一句“对不起,”述说心里的沮丧。

第九百二十章 希望

    一声“对不起”,道尽了尤里安心中的落败感,

    他本是怀着善意来到这里,可不曾想自己善意的举动却可能会为他人带去更大的麻烦,卡尔萨斯的话语落下,尤里安心中既有怒火,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彷徨。

    “为什么要对不起?”听到这话的卡尔萨斯不由瞥了尤里安一眼,迎着他略显茫然的脸色,卡尔萨斯声音在不知不觉间柔和了许多:“虽然大部分孩子的钱最后都会被抢走,但终归不是全部。”

    “只要有一个孩子,将你赠予的金币带回了家,那你所做的一切就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说不定,那一枚金币就是他的哥哥姐姐,或是父亲母亲的救命钱,让那个数口之家安稳的度过冬日的严寒。”

    “没有人能够否认你善意的初衷,也没有人可以否认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说道这儿,看着脸上表情稍微好受了一些的尤里安,卡尔萨斯略带几分意味深长的开口道:

    “只不过,即使金币依照你的意愿一一去到了它应该去的地方,你期望的改变,恐怕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盛景。”

    “为什么。”

    “因为这片土地的名字叫做‘贫民窟’。”

    “从诺克萨斯人进入不朽堡垒的那天以来,它便出现了,在这城墙的脚下,足足驻守了一千年!别说你只有几十枚金币,就是几百、几千枚,也没有用。”

    一席话,卡尔萨斯说的掷地有声,让尤里安不自觉的便沉默了下来,默默思索着卡尔萨斯话中的意思。

    一个人的亲身经历,往往是他成长最好的催化剂。

    在见到卡尔萨斯前,尤里安几乎完全不会想到,在诺克萨斯这个他为之奋斗的国度里,竟然会出现这么多黑暗到让他浑身发冷的事情,

    不论是恐怖的屠杀,还是那些被抛弃堆积在贫民窟地下的尸骸,都像是散发着恶臭的黑水,要污染一颗炙热的红心。

    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冲击,他能做的就只有接受或是沉沦,

    尤里安不愿沉沦,就只有像那吸水的海绵一样,将水吸走,再将水中的污浊留下。

    “要怎么做才能...?”沉默了许久许久,尤里安终于再次抬起了头,用平静的目光与卡尔萨斯对视。

    这是尤里安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第一次,卡尔萨斯并没有回答,可这一次,他却回答的坚定而认真:

    “希望。”

    “希望...”尤里安默默咀嚼着这个词语,倾听着卡尔萨斯的发声: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不都吃不饱穿不暖,可留在这里,却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他们需要的是金币么?需要。可他们更需要的是希望,然而,王座上的人换了一位又一位,这片地方却从未被想起过。”目光从桥洞、矮屋与残垣上掠过,看着那剥落了墙漆,爬满历史痕迹的墙壁,卡尔萨斯轻声说道:

    “在诺克萨斯人刚来这儿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个模样了,可一千年过去,这里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阴暗冷冰,死气沉沉,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孩子,都想着有一天可以逃离这里,可不等他们丰满羽翼,振翅飞翔,饥饿、寒冷与疫病就会先一步夺走他们的性命。”

    目光落在脚下的空地上,卡尔萨斯的眼里有着止不住的哀伤。

    就是在这里,他为自己的三个姐姐颂唱了悼亡的挽歌;

    也是在这里,一岁又一岁,他见证了每一朵生命之花的凋零。

    下一个被抬上骨质小车的人会是谁?什么时候又将轮到自己?

    卡尔萨斯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他只希望————如果命运注定属于他的那朵生命之花要早早的凋败,那么在闭上双眼拥抱死亡之前,他能看到那名为希望的光芒眷顾这个地方。

    ‘或许到了那一天,贫民窟就将彻彻底底的变为过去,不再被提起,直到最后一个人将它的故事忘记。’

    ‘也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会在何时到来。’

    “其实...”

    幽幽之声散落,看着眼带憧憬陷入自我幻想里的卡尔萨斯,尤里安抿了抿嘴角,轻声道:

    “其实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与你的父母一起。”

    尤里安的声音带着几分断续,却像是恶魔的低语一般,让卡尔萨斯瞳孔猛地一缩。

    “或许你并没有发现,你与魔法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当你开口颂唱悼亡的安魂曲时,我可以感知到那些被你牵动的魔法元素,他们围绕在你的身旁,又融进了你的歌声里。”

    “这是难得的天赋,它不应该被埋没。”

    “我认识许多人,如果你愿意,或许我可以将你推荐给一位奥法之拳的大人做学徒,学习魔法的知识。”

    “如果你拥有了足够的力量,那么就可以改变贫民窟的命运了。”

    注视着卡尔萨斯,尤里安言语间尽是诚恳。

    虽然,他与卡尔萨斯认识的时间前后不过半天,见面也不过两次,可就像卡尔萨斯评判他是一个‘好人’一样,在尤里安心里,卡尔萨斯也不是一个坏人。

    对于他,尤里安希望像曾经卡特琳娜帮助他那样为卡尔萨斯出一份力。他或许只是动动手,但改变的却是一个人的未来,甚至在未来的未来,还会有无数的人因为这个人的改变而改变。

    魔法,就是有这样神奇的力量。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卡尔萨斯却摇了摇头,选择了拒绝。

    “我离不开这里。”一句简答的话,却道明了卡尔萨斯心里的坚持。

    从前,他就像是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孩子一样,渴望离开,渴望带着家人去更好、更舒适的地方居住,

    即使只是跨出贫民窟的街道,跨入紧邻的另一条街,可这一步,却从朝不保夕迈进了安定、温暖的天堂。

    可当饥饿夺走了他大姐的性命,寒冷与疫病又接连夺走了另外两个姐姐的性命后,当他在这片土地艰难的生存长大后,看着一个又一个孩子重新走着自己曾经走过的道路时,

    他就知道,他或许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这里有太多的孩子需要我来照顾,我不能看着他们死,我...离不开他们。”

    卡尔萨斯如是说。

第九百二十一章 一步一步走路

    等来了卡尔萨斯的拒绝,尤里安不由有些意外。

    奥法之拳,她是帝国最精英、也是地位最尊崇的法师团体。

    她的崛起始于诺克萨斯帝国之初,最初的起因,只是因为一些厌恶了前一代统治不朽堡垒的邪恶君王的法师们自愿组织起来的抗争秘社,

    她崛起于帝国之初,最初只是一些厌恶那位统治不朽堡垒邪恶君王的法师们组织起来的反抗势力,

    他们协助了诺克希人攻克了号称是永不坠落的不朽之城,在诺克萨斯的帝国建立之日,初代大统领将荣耀、地位、财富,授予了那一群法师,旋即赢得了奥法之拳的效忠,

    自那一日起,‘奥法之拳’就成为了帝国御座上最耀眼的明珠,受到整个帝国上到贵族下到贩夫走卒的景仰。而在之后的一千年里,他们也用堆集如山的功勋证明了法师的强大。

    绿齿峰一役时,奥法之拳便派出了一个小队的力量用以对付德玛西亚人的战团。

    若非加里奥的强大超乎了想象,或许德玛西亚雄都用禁魔石砌筑的洁白城墙上,早就插满诺克萨斯人的红黑战旗了。

    尽管遭逢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败,但这丝毫不影响‘奥法之拳’在帝国的威势。北面的弗雷尔卓德,西面的德玛西亚,还有南面的艾欧尼亚战场,始终有他们的身影存在。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诺克萨斯人,尤里安起初以为卡尔萨斯没有听清他的话,可当他听清卡尔萨斯‘不能离开’的缘由之后,他能做的,也只有默然。

    是奥法之拳不够有诱惑么?自然不是,在诺克萨斯,或许几乎没有人能拒绝奥法之拳这个名字,尤里安也能看出卡尔萨斯沉默时眼底的犹豫,

    可最终他依旧选择了拒绝,而尤里安也能理解他的拒绝。

    就像十二岁那个冬天他离开了家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许多并行出现的选择,

    十二岁的尤里安,在梦想与现实的交织里,在追逐那个背影与安稳过一生的分岔路口选择了为梦想拼命,

    而卡尔萨斯,却没有尤里安那种放弃现实的勇气。

    是卡尔萨斯不够勇敢么?

    恰恰相反,愿意为了其他人放弃自己梦想的他,是尤里安心中真正的勇士,他配得上尤里安的尊重,甚至还有羡慕。

    犹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冬夜,尤里安在那间属于自己的小屋中沉默着收拾好了行囊、悄悄离家上路。这十年里,他再没有一次回去过那片曾经生养他的故土,

    记忆中,关于伊沙农场的样子已经渐渐模糊,那里的青山、绿水、田垄、还有一大一小的两头牧牛,它们是否依旧如初?

    尤里安曾无数次在心中臆想过它们如今的模样?可最终换来的却总是无言的沉默。而老爹和妈妈,更是他沉默与愧疚的源泉。

    十年?他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如今一副稳重成熟的模样,可离开家时那‘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壮志雄心,却在漫长的岁月中变成一道道伤痕,落在了他的心上。

    甚至就连回家看一看父母?都变成了他心中怯怯不敢提及的痛。

    这一瞬间,尤里安想了很多、很多。

    十年后的卡尔萨斯?会不会为今天拒绝了尤里安的这个选择而懊悔?尤里安不知道答案?又或许知道?

    但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十年前的那一天?他一定不会在留下一封信后悄悄的走?

    或许?涂上七彩颜料?在阳光下色彩斑斓的梦想之羽很重要,但若要与巍峨伫立的炼银山相比?却又...

    ‘想这么多干什么呢?’

    暗自摇头轻笑,待到尤里安回过神来时?卡尔萨斯已经不见了踪影。

    远处的贫民窟中又传来了压抑的哭泣声,而那带着轻柔魔力的歌声?也随着风儿一起,在空中轻轻舞动。

    这一瞬间?尤里安突然间长大了很多,

    虽然,他的双臂或许还不够有力,他的肩膀也无法托起擎天之柱,他还会犯错,会天真、会犯傻,

    但他已经没有了放弃的想法,

    不管未来是狂风暴雨还是阳光无限,不管继续前进是走向深渊还是通向天堂,

    自己选择的路,就要一步一步、认认真真的走完,

    ‘老爹、妈妈,你们的儿子一定会干出一番大事业让你们骄傲的!等到了那天...我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你们磕头赔罪吧!’

    暗暗下定了决心,尤里安迈开大步,身影消失在了贫民窟中。

    ...

    离开贫民窟,重新回到了阳光之下,随着喧闹的人群漫步在街头,一身诺克萨斯黑红甲胄罩身的尤里安在满是人流的街头上并不怎么起眼,

    即使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返回街头,负责城市卫戍的诺克萨斯士兵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瞥了他一眼便移走了目光,

    这让本来有些担心自己军籍问题的尤里安放下了心来,但在如何去找阿卡丽的问题上,他又揪起了心来。

    在这个拥有上百兵团的庞大帝国中,尤里安与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士兵一样不过是小河弯弯,放在人口破百万的不朽堡垒,更不过是一道涓涓细流。

    要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城市中找到一个人,不亚于在大海里找一粒粟米,更何况那粒‘粟米’还会忍术!

    而在不朽堡垒中,尤里安又不能像在其他地方一样随意的将感知扩散,扫描地上地下。

    这样会被察觉的!

    作为一名魔法精通者,尤里安比所有人都更能看清不朽堡垒平静表面隐藏的危险。

    在那些带着古老气息的街道、窄桥、墙壁与高塔上,无法觉察到的阴暗角落里,处处都有着魔法的痕迹,

    在常人眼中,它们可能是一座桥墩、一个灯塔、甚至是被踩来踩去的一块地砖,

    但在尤里安的视界中,它们却蕴含着魔法的力量,

    它们就像一个个点,串联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罗网,笼罩在了不朽堡垒的天空,守卫并监视着这片土地得一举一动。

    在这样的监视下,即使尤里安可以靠着魔法的力量将自身的存在屏蔽掉,可若是要大范围的动用感知的力量去寻找阿卡丽的身影,却是他无法做到的事情。

第九百二十二章 更多的反思与明悟

    可不论怎样,

    阿卡丽是尤里安必须要找到的,这不止是因为他欠女孩一个迟到三年的道歉,也因为,就在刚刚,他突然间的明悟————有时候,

    想要改变一个人或许真的就如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般,可有的时候,改变却发生在瞬息之间。

    相去三年的重逢,一张绝望与落寞的脸,让尤里安心中既心疼又愧疚万分,可面对女孩‘强硬’般的冷漠,他徘徊在了筑起的高墙之外,

    既畏惧那高墙上布满的尖刺,又害怕将尖刺拔去,会伤害到墙后的女孩。

    最终,他安慰自己‘就让时间来淡忘这一切。’

    然而,卡尔萨斯的出现,与他选择的拒绝,却让尤里安想了很多,更想清楚了很多————

    离家十年,从十二岁到如今的二十二岁,尤里安前段人生中最好的岁月年华都留给了战争,

    暗杀、斩首、搏斗,战争让他从一个瘦小的男孩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战士,可本性上,他却依旧是十年前离家时的那个少年,

    那个善良的、带着梦想的男孩,二十二岁的大男孩!

    从握不稳刀柄,到可以波澜不惊的划过十个,乃至一百个人的脖颈,握刀的手依旧沉稳精准的就似医生的手术刀;战争让他杀人的技艺变得纯熟,可却无法泯灭战争之后,看着那一张张凄惨的脸庞时,内心里受到的煎熬。

    或许是因为那一段‘痛苦’的记忆,

    每每看到一双不愿阖上的眼睛,尤里安总是在想,这个被他杀死的人,在遥远的地方是不是有一双等待他的父母,是不是还有一个爱着他的女孩从清晨到傍晚日日守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翘首望着远处的山道口,期盼着他的出现。

    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或许他们也可以坐在一起,成为朋友。

    就在某一天,某一个不知名的乡下小酒馆里?在堆满了汗臭、叫骂声的燥热空气里,端起浑浊的木酒杯一饮而尽。

    可他却死了,死在异乡的土地上...他的刀下。

    尤里安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得到他死去消息的父母与那个爱着他的女孩,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会不会痛哭流涕,不愿相信,

    就像...骤然听到锐雯消息时的他一样。

    或许正是因为有过这样一段痛苦的记忆,即使尤里安已经是一名十年的战场老兵,可他始终无法像他曾经的战友同袍一般?对死亡视若无物。

    也正因如此,这些年来?尤里安的心始终游离在善与恶的边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左左右右的摇摆中,变得优柔寡断?变得...逃避。

    优柔寡断也未必是不好的!至少在战争面前?尤里安愿意坚守这一份‘优柔’?让他记得他是人类,

    而非是狂热的战争魔鬼。

    可当优柔寡断侵入到他的生命中时,却让许多事情变糟?甚至是走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对于阿卡丽,尤里安真的亏欠了她很多,

    不论是先前的救命之恩,还是之后的承诺,

    如果尤里安不愿意失去阿卡丽这个‘朋友’,那么他如今要做的,就只有找到她,然后...想尽一切办法争得她的原谅!

    为此,即使付出一些代价,甚至冒一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心中下定决心之后,尤里安便少了许多顾忌,

    作为一位世界符文的持有者,他虽然不能自傲的喊出‘世界第一’,可在不朽堡垒这片土地上,他的力量却绝对是最顶尖的那一小撮儿。

    尤里安的十年修行之路,大致可以分为几个阶段:

    最开始,他在杜克卡奥的门下接受刺客世家传承千年的顶尖刺杀术;

    而后,他又在自己的技艺中融入了来自德玛西亚劳伦特家族的传承;

    但要说这段修行之路上对他帮助最大的,

    却不是教导他的泰隆,或是劳伦特家族的心眼剑,

    而是一直留在他心底最深处,被深深尊敬着乃至憧憬着的‘苍白女士’乐芙兰。

    在艾欧尼亚,在纳沃利南方群山里那段仅有几个月的时光,才是他修行之路上提升最大的一段时间。

    奉侍在苍白女士的身后,尤里安了解到了许多从未接触过的魔法与修行的知识,

    那位实力如海如渊一般看不出深浅的女士,或许只是闲下来时随口道出的三两句话,却让尤里安受益良多,

    不论是在诺克萨斯还是在整个符文之地,这都是一份难以想象的恩情。

    虽然女士嘴上不说,可在尤里安心里,让他下定了离开伊沙农场决心的苍白女士,在他一路走来的道路上不止一次帮助过他甚至挽救过他生命的女士,是他的师父,他最尊敬的人,甚至那份尊敬,足以媲美父母。

    也正是得到了苍白女士有意无意的教导,尤里安才能在两年的沉寂后,获得了宛若脱胎换骨一般的自我升华,

    在那之后,面对黄沙之土下苏醒的古老天神,他才能在九死一生中,抓住那一线仅存的生机。

    现今的尤里安,若是对上了三年前的他,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在三招之间将其杀死。

    而眼下不朽堡垒中布下的‘天罗地网’,虽说想要完美规避,以尤里安的实力做起来尚且有些困难,

    但并非完全不可。只是需要承担一些‘风险’。

    “只不过是风险而已...死亡都不知经历过几次了,何况这个?”心中默念了一句,尤里安一个转身从拥挤的人群中消失,

    下一秒出现时,人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一座桥洞的下方。

    倒挂在桥洞下,尤里安的手掌贴在了桥底,晶亮的双瞳中灰雾翻涌,魔能无声的从掌心涌出,沿着桥底,就好似一根针一般轻轻刺进了桥墩的魔法节点中,

    凭借着空间符文的力量,尤里安将节点的魔法能量束在了一方小小的空间之中,

    “十五秒!”这是尤里安心里得底线,

    借着魔法节点被封锁的空隙,尤里安的双眼陡然暴发出耀眼的光芒,精神念力如潮水一般喷涌而出,

    向着四面八方张开,寻觅着阿卡丽的踪迹。

第九百二十三章 阿卡丽的目标

    “到底去哪儿了?”

    立在街角的告示牌下,目光从街头巡视到街尾,又从街尾看到街头,尤里安不由喃喃自语道。

    就在之前的数个时辰里,他一路走过了不朽堡垒接近三分之一的街区,一次又一次冒着被觉察的危险张开感知罗网寻找着阿卡丽的踪迹,

    然而,女孩就像是彻底离开了一样,任凭尤里安如何找寻,依旧芳踪缥缈。

    太阳落山,街道上行人渐少,沿途的屋舍街道也点亮了灯火,

    摇曳的光焰,将尤里安的身影拖长,看着不远处对面负责街道守卫的城卫军更换了职夜的人手,尤里安不由一拳砸在了身旁的铁杆上,心中满是气馁。

    不朽堡垒实在太大了!

    作为一个疆域遍及符文之地的庞大帝国的首都,不朽堡垒坐落在瓦罗兰大陆最东方,脚下的平原为这座城市提供了绝佳的扩张地利,

    在统治这片土地的千年时间里,每一任的诺克萨斯统领都从未放弃过对不朽堡垒的扩张,

    从千年前初入不朽堡垒时连三分之一个城区也无法填满,到如今,不朽堡垒在一次次的扩张中,已经越过了高耸矗立的城墙,向北比邻群山,向东连通守望者之海,向西南平原的扩张更是从未停止。

    这样一座庞大的城市,即使尤里安奋进全力从早到晚,也无法窥其全貌,更别说不朽堡垒中还有一些被魔法结界重点守卫的地方。

    在那里不仅有成队成队的卫兵值岗,那里的魔法结界也让尤里安感觉到阵阵心惊。

    他可不想亲身体会一下帝都的防卫力量,

    作为一名前诺克萨斯血色精锐的成员,尤里安深知触发那些魔法结界的预警会有怎样的后果,

    不说常驻在不朽堡垒中的两个精锐兵团有足足三万人之多,一旦结界预警触发,负责结界维护与警戒的奥法之拳法师团或许也会出动大半,甚至就连终年见首不见尾的大统领直属‘雷瑟守备’卫队,都可能被惊动。

    到时候等待尤里安的,将会是一场从天到地的围堵封杀。

    这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若是在数年之前,或许就算尤里安触发了魔法结界的预警,不朽堡垒的守备力量也不一定会在境况不明的情况下就全体出动,

    因为那些魔法节点就摆在了明面上,不管是挂在墙上的徽标,还是撑起桥梁的墩柱,每年都总会有一些不知真相的平民无意间将它们触发,

    为了这些可能是‘误触’的事件而大动干戈,诺克萨斯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也丢不起那个人!

    可眼下的不朽堡垒?却给了尤里安一种风声鹤唳的感觉。

    这不仅是因为不朽堡垒进入了全面戒严的战争状态,更因为那场惨烈的屠杀?

    血色之夜才过去几个月,即使是最有野心的贵族大老爷?也不会想去试试自己的脖颈与行刑台的铡刀哪个更‘坚强’。

    更何况,早在与卡西奥佩娅分开前,女孩就在私底下告诉了尤里安如今的状况,

    在这种时候,尤里安即使再心焦,也不会想要去触帝国的霉头————他可不是孑然一人,

    他的父母亲还在特里威尔的老家呢!若是他因为这种事被请去地牢里‘喝茶’,伊沙老爹肯定不会顾忌他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大男人而将他的屁股揍开花的!

    从街尾刚刚完成了交接的诺克萨斯士兵身上收回了目光?尤里安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只想找到阿卡丽而已,可交缠在两人之间的命运之环却总是作弄于他,

    看着天色越来越黑,尤里安忍不住的又想挥拳砸向身旁的铁杆,可看着街对面时不时瞥他几眼的披甲士兵,尤里安只能无奈的压下心中的郁气,将挥落的拳头变成了对铁杆的‘轻抚’。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或许是有意,又或是无心的,尤里安扫了一眼铁杆上的告示牌,

    眼神从布告示开头那串熟悉的“谨遵诺克萨斯大统领达克威尔殿下谕令...”文字上掠过,刚要收回目光,尤里安就突然一愣,旋即目光便再也离不开那张告示了,

    视线随着文字一路向下扫去,尤里安的神色一点一点变化,从最初的惊疑,到最后看完时的凝重,

    拳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攥紧到了极致。

    收回了目光,尤里安口中不断喃喃着:“难怪...难怪!”而心底翻涌的思潮却如同海啸一般不断撞击着他的心灵,

    某一个瞬间,尤里安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心中大叫一声“我知道了!”旋即也顾不得值岗士兵的目光,快速的离开了告示栏,借着傍晚时刻的光影交替,身形一转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弄里,

    再下一秒,身形长跃而起落在了屋顶之上,体内魔能涌动,灰色的光雾笼罩在眼中,在魔能的加持下一眼便看尽了方圆千米,

    旋即,尤里安就好像确认了方向一般,身影如大鸟飞跃一般,向着北方直冲了过去。

    天空星斗暗垂,呼啸的风掠过耳畔,穿梭在魔法的结界罗网中,尤里安好似夜的幽灵,全然无影无踪,身影更是近乎完全消失,

    即使是从城卫军士兵的头上掠过,那个士兵也只是感觉头顶一阵凉风吹袭,和身旁的兄弟抱怨着‘这该死的天气’。

    从南到北,跨越大半个不朽堡垒,尤里安只仅仅用了不到数分钟的时间,

    当他的身形出现时,他已经如同猫儿一般伏在了一座高塔尖顶的蓬顶上,

    身下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两道浅浅的呼吸声隐匿在风吹之间,而呈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半掩藏的庞大建筑,

    黑夜将黑纱披在了它的身上,而建筑前方,却是一排灯火串起的明亮景儿。

    “诺克萨斯大地牢。”心中默默念出这个名字,尤里安的心就像这徘徊在天空得冷云般,散发着无尽的冰凉。

    感知于无形间发散开来,尤里安目光一越飞过数百米,穿透了黑暗,落在了建筑巨大的石质墙顶上,在那处被光芒无法照耀到的角落里,有一个纤瘦的身影正静静的潜伏着,

    “阿卡丽...”

    尤里安没想到让他找了一天的女孩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她的目标,竟是这座号称‘永恒’的诺克萨斯大地牢。

第一章

    晴云幽空,隐有歌声传来。

    笃山上吹过一阵清风,卷起一片花香和草屑飞向远空,然后消失在天际。

    山坡的林间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十三四岁大小的小姑娘。

    她穿着一身牙色的粗布衣衫,皮肤细腻光洁,乌黑的秀发在头顶挽成了一个发髻,用一根简单打磨的树枝固定着,双眼细长而晶亮,带着一股沉稳、老成的神色,此刻却是木然无神地盯着天边那缓慢流动的朵朵清云,似乎已经陶醉在了那根本听不清的歌声旋律之中。

    远山外的歌声越来越飘渺,最终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小姑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从身边的一个装满了各种青叶的竹篓里翻出一个竹筒制成的水筒来,轻轻地喝了一口之后,这才站起身来,把竹篓给背上,晃晃悠悠地往笃山下走去。

    天色渐渐染上了红霞,拉着小姑娘下山的影子越来越长。

    笃山下有两个村子,前季村与后季村。

    前季村住着的大多都是有地有田,或者是有手艺,有本事的富户,后季村则是那些日子都过的紧巴巴,只能去给前季村帮工,或者只能靠着笃山的出产而熬日子的人家。

    小姑娘顺着山道下山,往右一拐便进了后季村,进了村边的一栋茅屋小院,然后便开始收敛起了背篓里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附近几家妇人们瞧见了院子里的动静,忍不住踮起脚来看了几眼,高声喊道:“舒,你今日没拾点山珍回来吗?你捡回来的这些药草根子可没有那山珍值钱呢!照你这样熬,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啊?”

    舒微微笑了笑,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日子总会过下去的。”

    几个妇人相视一眼,满意地朝着舒看了眼后,便自顾自地又低语了起来。

    她们并不关心那个舒的日子会不会好过,只是关心她没有捡到值钱的东西回来,只要舒的这日子过的比她们艰难,她们就能安心了。这倒不是她们和舒有什么仇怨,只是在这样的艰难的生活环境之下,有人比自己过的更艰难,才能让她们有勇气继续坚强地活下去!

    舒自然也明白这些妇人们的想法,所以总是疏离而客气地应付她们。

    夜色渐渐带走了最后一片晚霞。

    前季村的方向隐隐有了烛火升起,如同星光一般在夜色中跳跃,伴随着一些孩童的欢喜打闹声,越发地衬托的后季村一片死寂而绝望。

    半夜时分,月光悄然地藏进了乌云里,淅沥的小雨从天空中落下,落到屋檐上很快便形成了小水帘,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哗哗直响。

    茅屋小院内,滴答声更是响亮。

    舒躺在木板床上,有些无语地听着屋内的动静,最终还是只能睁开眼睛,摸黑找到了屋里的木盆,把布巾摊在盆底,然后循着漏雨的滴答声走过去接住了雨水,听到那滴滴答答的声音顿时变小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回继续入睡。

    只是,才走了两步,舒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着雨水响起,似乎就在附近,可是,一条狗叫声都没有响起!

    正专心地侧耳听着,猛然一道敲门声咚咚咚地响起,吓的舒顿时寒毛炸起,瞪大了双眼看着木门的方向,一动也不敢动。

    “舒家姑娘在吗?”

    就在舒紧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妇人声音响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

    “舒家姑娘!!你在吗?我是你刘家三婶!!”

    敲门声再次响起,刘家三婶带着哭腔般地焦急喊道:“舒家姑娘......你开开门啊.......”

    舒赶紧深吸了几口气,飞快地思考起来。

    这个刘家三婶她知道,就住在她家院子不远,是后季村里有名的泼妇,平日里就没有给谁好脸色看过,惹是生非的本事十分的了得,见到她基本上都是叫丧门星之类的,什么时候客气地喊过她舒家姑娘了?

    而眼下这时间又是半夜,这个刘家三婶莫名其妙地来敲她一个独居女子的门,怎么也不可能是好事,再联想到那踏雨的凌乱脚步声,舒更是不敢吭声了。她不知道自己要是开门,会迎来一个什么样子的后果。

    后季村里打她一个孤苦小姑娘主意的可不少呢!

    想到这里,舒顿时沉静了下来,微眯了下眼便直接摸索到了门边,操起自己准备的一根木棒握在了手里。

    “舒家姑娘,我们是来求助的,并没有什么歹意!”一个男人的声音顿时在门外响起,自顾自地说道:“听闻姑娘平日在山间采集草药,所以冒昧前来求医.......”

    “我的草药就在屋外,你们需要什么自己拿走便是!我不会什么医术!”舒皱了一下眉,冷冷地开口。她会医术的事情,根本就没在任何人前显露过,怎么可能会来找她求助?

    屋外顿时沉寂了下来,就在舒正要松气的时候,却是嘣地一声大响炸起,本就不堪一击的木门瞬间粉碎,带着一片风雨吹进了茅屋!

    舒手里的棒子还未打下去,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给抓住了。

    “舒姑娘,得罪了!”一个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舒,一个使劲便把木棒给夺了过去,然后冷漠地开口说道:“劳烦姑娘给看看,我们天亮前便会离开,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

    舒瞪大着眼睛,看着那已经碎的不能再碎的门板散落在地上,被一道昏黄的火光照着,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这破门而入的“土匪”们打量而去。

    随着火光一起进入屋子的一共有十六人,挡下她棒子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带着斗笠,穿着一身黑衣,五官刚毅,双目有神,在夺下棒子之后便立刻退开了两步,示意身后的众人都进了屋子,然后把那位刘家三婶也给带进来后,这才又道:“为了姑娘的清誉着想,这位刘家妇人会陪着姑娘的。”

    舒气愤又紧张地瞪眼朝着众人都看了一圈,最后才便把目光落到一个被扶着的虚弱黑衣男子的身上。

第二章

    那男子是位年逾六旬的老人,斗笠被摘下之后便显露出了他那斑白的发髻,苍白的脸色和满是皱纹的脸庞,还有那紧抿着的唇角里那刻意压制的痛苦之色。

    “姑娘,我等途径此地,在下叔父实在是痛苦不已,令我等心痛难耐。”那个挡下了舒棒子的汉子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听闻姑娘平素喜爱上山采药,便寻思着姑娘大约略懂医术一二,所以特意上门来求助!还望姑娘体谅我等的拳拳之心!”

    说完,汉子便从身上掏出了一锭银元宝来,放在了屋内的那唯一一张木桌上,定定地看着舒道:“今日情急,坏了姑娘家的大门,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刘家三婶站在舒的身旁,本来还惊恐地哆嗦的身子在一瞧见那锭在火把照耀下闪着银白色光芒的银子后,顿时便止住了不说,整个人瞬间激动了起来。要不是还有那么一点理智在,刘家三婶就要直接冲过去把银子揣怀里了。

    那么大的一锭银子,够他们家舒舒服服生活好几年了。

    看着舒没动,刘家三婶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激动地说道:“舒家姑娘,你还愣着做什么啊?这是人家赔你大门的钱啊!赶紧收起来给老丈瞧瞧啊!你要是治好了那位老丈,以后可就有富贵日子过了!”

    舒没有搭理这个刘家三婶。

    不用说她都明白,这一群陌生的黑衣人之所以会知道她有草药肯定就是身边这个刘家三婶透露出去的,不然这些人也不可能带着她过来敲门。

    只是这个刘家三婶知道她采药,为什么就能断定她会医术,把人引到这里来了?

    后季村里靠着草药过日子的,可不止她一个呢!

    舒拧了下眉,却是把这些疑惑跑开,缓缓吐了一口气,走向了那个老人。

    刘家三婶欢喜地看着桌上的那锭银子,已经开始想象等到这些黑衣男人们离开之后,她就回去叫上自己家男人和儿子过来把银子抢回去,至于舒这丫头,要是真会医治人的话,抢回去给她儿子做个媳妇也不错!至少舒这丫头长的还算眉清目秀的.......

    舒并没有多看那锭银子一眼,在老人身旁停下,看着他那努力克制的痛苦表情,微微皱眉问道:“老人家哪里难受?”

    老人湿润的双眼略微浑浊地看着舒,却是紧抿着唇没有回话。

    倒是一旁一个黑衣男子赶紧回道:“是咳嗽。只要一咳出来就止不住了!”

    “你们有干衣服吗?先给老人家换上吧!寒气入体更难受!”

    舒点了点了头,仔细地朝着老人打量了两眼,对着他身后的黑衣人们吩咐了一句,看着他们立刻扶着老人往角落里过去后,这才转身看向一直和她交流的那个黑衣汉子:“先申明一点。我只是会一点素医的本事,如果你们是来赌一赌我是不是会巫医的本事的话,那就不要报期望了!”

    黑衣汉子闻言,果然眉头一紧,目光冷冽地在刘家三婶的身上扫了一下。

    “我.....我没骗你们!她采了好几年的药了,前几日她离开村子几天去送那些草药......我亲眼看着她给人断病的,所以.......所以我以为她肯定会一点巫医的本事!”刘家三婶一听到舒的这话,顿时便吓的尖叫了起来,赶紧对着那个汉子慌乱地解释道,看着那人皱眉摆手示意她不要乱叫后,这才赶紧噤声,抹了一把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目光凶狠地瞪向舒的后背。

    本想给这个孤女点好日过的,但是现在看来,这样的祸害,她刘家可不能要。

    而舒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自己哪里露底了。

    “不管素医还是巫医,姑娘只要能让我家叔父轻松一些,在下也必然会重谢的!”汉子虽然很是失望,但还是开口保证了一句。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之后还愿意留下,他觉得,面前这个被陌生人半夜闯入家中的小姑娘一直都很镇定,在知道他们的要求,看见了病人之后都一直保持着一种淡定无比的气度来,似乎有种莫名的自信在支撑着她。

    在如今的这个世道,巫医为尊,几乎谁家要是有人生病了,只要请来了巫医治一治,得了巫医给的丹药后都能药到病除!到处都在传言,巫医能让前一天还奄奄一息快死了的人,第二天便能骑上高头大马精神抖擞地去打猎。

    这样的各种巫医的神奇之处传开,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证实之后,这就造就了普通的医者,也就是所谓的素医的地位越发的卑微与没落,只能给那些请不起巫医的人家看看病混日子而已!

    至于巫医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舒倒是还没有见识过,但是她自己都能穿越,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信的?

    所以,舒当初在被后季村的人从笃山上救回来,在听闻了巫医和素医之间的一切后,舒便立刻明白,自己学了十几年的中医在这个世界,极有可能养不活自己,甚至还会招来那些巫医们和他们的信徒们的欺负。

    所以,在后季村里落脚之后,舒便把生活的目标放到了草药上。

    不论是巫医还是素医,治人总是需要草药的,这一点共通之处倒是能让她每个月能靠着那些从笃山上采到的草药挣到足够她生活下去的铜钱。

    换衣的老人很快便喘起了粗气,伴着咳嗽声一出,便仿若那决堤的洪水一般,连绵不息地在茅屋内响起。

    黑衣汉子的眉头皱紧了两分,看向角落的目光中带着无尽的担忧。

    舒坐在木桌旁,看着老人被扶着过来,那苍白的脸已经被咳嗽震的通红,赶紧示意老人伸出双手,静静地诊起脉来。

    “老人家的咳嗽和气粗是遇寒即发?痰涎壅盛,平时的食纳也很差?”

    “是!咳咳咳......”老人立刻点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舒,“今夜就是......咳咳........遇上了这场雨!”

    舒点点头,把手收回来闭目想了想后,这才看向那个黑衣汉子说道:“我有药丸子可以暂时缓解老人家的咳症一二,但是还需要配有汤药治疗,假以时日才能好转。”

    “能缓解便可!”黑衣汉子闻言,却是立刻便说道:“只要能让我叔父今夜安稳,明日我们便能寻到巫医了。”

    舒楞了一下,顿时恍然地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本欲还告诫一下黑衣汉子一些需要注意的问题,以及老人病情的话都全数吞了回去,然后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去拿药。”

    黑衣汉子点头,神色也松懈下来。

    刘家三婶的目光从桌上的银锭上收了回来,贼溜溜地跟着舒的背影,看着她在床头的角落里搬出一个大泥坛子,在里面掏了掏便转了回来,把十几颗黑漆漆的药丸子递到了那些黑衣汉子们的面前,心下算计了起来。

    “家贫,没有合适的瓶子装这些药丸,各位自己想想办法吧。”舒的脸上丝毫也没有惭愧的神色,只是看着黑衣汉子在接过药丸后,这才说道:“咳嗽难受的时候都可以服一粒,注意保暖。”

    黑衣汉子点头,接过那十几颗药丸子看了看,毫不犹豫地便拿起了一粒来吞进肚子,然后闭上了眼睛,用内力运开了药力,仔细地体味了一番。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黑衣汉子这才吐了一口气,面色平静地递了一颗药丸给老人,看着他吞下。

第三章

    茅屋内寂静了下来,可是屋外那淅沥的雨滴却是顽强地依旧在下着。

    老人的咳嗽声在吞下了药丸之后渐渐便放缓了下来。

    黑衣汉子很是诧异药效居然如此之好!

    以前老人也犯过多次这样的病症,几乎都是要去请巫医来治疗好几日才能好转的,可是现在就只吃了一颗药丸症状便能减轻,这实在是很令他吃惊的。想到这些,黑衣汉子的嘴角也不由地带上了一丝诚恳的笑容来:“多谢姑娘了!”

    舒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老人那渐渐舒缓的面容上,想了想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老人家是气管和心肺的问题,以后还是需要多加注意的.......我有药方,你们要不要留一个?”

    黑衣汉子惊讶地朝着舒看了眼,却是摇头说道:“多谢姑娘挂怀,我们明日只要找到巫医,必定能很快转好的!药方......就不用了!”

    舒心情复杂,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说。患者不相信自己,又何必强求?!

    黑衣汉子一直等着老人的咳嗽声停下后,这才从怀里又掏出了两锭银子来,对着坐在桌旁走神了的舒说道:“舒姑娘,这是我们的酬金,请你收下!”

    舒那因出神想事情而显得有些呆滞的目光转了下,落到桌上的三锭银子看了眼,却是望向黑衣汉子问道:“能问问各位什么时候离开吗?”

    黑衣汉子以为舒是要赶他们立刻走,顿时皱了皱眉头:“姑娘是医者,也是知道我家叔父的这情况,今夜雨落之前是不能离开的。”

    “我不是要赶各位离开!“舒赶紧说道,“我是就是想知道各位什么时候走,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带上我!”

    黑衣汉子闻言顿时一愣,探究地看向了舒。

    刘家三婶也是一惊,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舒的侧影,想要过去大骂又不敢在那十几个黑衣男子们的面前轻举妄动,心里焦急无比!

    那可是三锭银元宝啊!舒这丫头要是带着银子跑了,她怎么发财?!

    黑衣汉子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把目光从舒的脸上收回来之后,这才说道:“天亮后应该会停雨,我们那个时候再离开!姑娘要和我们结伴的话,我们可能送不了多远。”

    “去鸣镇没问题吧?”舒期待地问道。

    “没问题!”黑衣汉子很肯定地点头,看着舒顿时松气地笑起来之后,目光不由地落到了刘家三婶的身上。

    逼的这样一个小姑娘要离家的,无非也就是这个妇人的缘由!只是他们眼下的情况,也不可能为这样一个陌生的小姑娘惹下什么麻烦。

    老人轻松了之后便立刻疲倦地要瞌睡了。

    舒得了黑衣汉子的承诺,此刻哪里还有心情睡觉,倒是大方地开口道:“家中贫寒,就只有一张板床可供休息!要是老人家不介意,就到上面休息一夜吧!”

    反正她今夜也是不可能再睡了,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老人那浑浊的目光诧异地朝着舒看了看,却是听到她又道:“医者父母心,老人家不必介意。”

    “那便多谢舒医者了。”老人顿时笑了笑,换了一个称呼,语气诚恳地说了一句,看着舒把床榻收拾了一番后,便让人扶着他躺了上去。

    “各位自便,我收拾一下东西。”舒一直等着老人睡着之后,这才轻松了起来,笑眯眯地对着黑衣汉子等人说了一句,然后便自顾自地开始打包行李,似乎很开心能离开。

    刘家三婶着急不已地站在原地,看了看黑衣汉子又看了看舒的方向,最后才忍耐不住地挂上一副难看的笑容,仿佛在说服自己一般地开口说道:“我......我去帮帮舒家姑娘!”

    “你就在这里站着!”

    刘家三婶还未踏出一步,就听到黑衣汉子冷冷地开口说了一句,整个人瞬间被吓的一个哆嗦,眼泪立刻便落了下来!今夜要是不能把舒那丫头留下来,那三锭银元宝可就要飞走了!那可是三锭银元宝啊!!

    刘家三婶心中一片绝望!

    这些黑衣汉子可不是好惹的。

    他们什么时候进了后季村根本没人知道,她当时在家也睡的好好的,连撞门的声响都没有听到便听到他家男人的惨叫声,睁开眼便看见了那个黑衣汉子正一个劈手把自己家男人给打晕在地。

    之后他们便问起了村子里是否有医者的话来,更是给了她一两碎银,说是寻医的报酬!刘家三婶也就是那个时候突然一下想起了前不久前瞧见舒给人诊病开药时的场景,于是抱着试试的心态便把人给领到了舒这里来的!

    可是,人都带到这里来,此刻的刘家三婶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再多的感谢报酬,能有舒那丫头摆在桌上的酬金多吗?

    舒的东西其实一点都不多,除了那些草药以外,家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带走的。

    把一些还能卖钱的草药全部打包装好,又把她那床头的几个土罐子搬出来摆好,舒皱眉看了半响,这才朝着黑衣汉子的方向看了眼,走过去问道:“这位......大哥!我的东西可能有点多,不知道你们能否帮我捎上一些。”

    “那些罐子和草药?!”黑衣汉子倒是一脸了然地朝着罐子的方向看了眼,瞧着舒点头后,这才又问道:“舒医者要带到鸣镇去处理?”

    舒再次点头:“放这里也是浪费了!”

    “以后不回来了?”黑衣汉子倒是很诧异。这样一个小姑娘独居本来就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了,现在说要离开家乡就离开,是不是有些太绝情了?

    “我要去寻亲的!”舒却是笑着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在刘家三婶的方向看了下,然后说道:“当初跟着家人路过笃山,结果遇上了意外,我坠了崖,被人救了回来,家人可能以为我已经身亡,所以也没有来找我!现在我的恩情也算是还完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黑衣汉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要帮舒带走那些药材的要求。

    而刘家三婶却是瞪圆了眼睛,心中的慌张更浓烈了起来。

    舒居然真的要走了!还是在她确认了她会行医救人,会赚银子的时候!

    不能回去叫人来把这丫头给绑下,不能把那三锭银元宝给留下.......刘家三婶的脑子里一直都飘着这番话,然后咚地一声便晕厥到了地上,四仰八叉的样子十分的难看!

第四章

    卯初左右,天边渐起了一丝淡淡的光亮来,落了一夜的细雨也终于停歇了。

    在茅屋内躲了一夜雨的黑衣汉子们也井然有序地背上了舒的那些草药和罐子,然后唤醒了靠着木桌不小心睡过去了的舒。

    “现在就要出发了?老人家怎么样了?”舒揉了一下眼,朝着那被毁掉了的大门外看了下。

    “叔父昨夜睡的很好,只是偶尔咳嗽,比从前好多了。舒医者,我们得在村民未起之前就离开!”黑衣汉子点头,一边听着老人那边的起身动静,一边对着舒说道。

    舒点头,赶紧站起身来。

    她本来还想着在后季村再待些日子的,可是现在那个刘家三婶知道她会医术了,也知道她得了大笔诊金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要是再来个半夜破门的事情,她基本上就不用再活下去了!

    后季村里,多的是因为穷苦而被逼的六亲不认的家伙了!

    要不是救了舒回来的李老头在后季村算是最年长的长辈,在村子里还有那么一点余威的话,估计舒在李老头死掉之后,可就不会有这两个月的平静日子过了。

    刘家三婶算是第一个有了心对她动手的人,接下来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留在后季村里的时间越长,她的日子会越难过的!想要用医术让震慑村民们根本不可能!

    舒相信,只要消息一传出去,估计整个后季村里敬她的人没有,来抢她的人会更多的!在这样的穷苦地方,她的医术代表的并不是幸运的救命机会,而是滚滚的钱财。

    舒就着茅屋院子里一口瓦缸里的雨水拍了拍脸,感觉整个人瞬间清醒之后,这才走向黑衣汉子等人的旁边,看着地上还躺着的刘家三婶问道:“她怎么办?”

    “天亮自然能自己回去的。”黑衣汉子冷漠地说道,丝毫也没有一丝同情的神色,似乎也是极为厌恶刘家三婶的为人。

    舒默默地嗯了一声,便跟着这群黑衣男人们出了院子,踏着朦胧的天光朝着后季村外走去,最终消失在了那还未消散的水汽中.......

    刘家三婶醒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翻身在茅屋内扫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之后,刘家三婶顿时便哇哇哇地大叫了起来,一溜烟地赶紧奔回了自己的家,瞬间便哭嚎了起来。

    不到半天的时间,不论是后季村还是前季村的所有村民们都知道,后季村的李老头当初从笃山上救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其实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揣着李老头幸苦存了几十年的钱财跑了。

    而刘家三婶则是无意间撞破了这个事情,这才被舒给打晕在地,差一点就被灭口了......

    几日之后,五个衣着精贵的行商路人在前季村逗留了一夜,和村正聊天时倒是不经意地打听起了关于村里这几年发生的新鲜事和一些村里才来没几年的生人的情况。只是在听得关于舒的这些恶闻后,五人却是纷纷鄙夷地皱了下眉头便把她略了过去.......

    翻过笃山大约要走十几里山路后才能见到鸣镇的轮廓。

    巳时末,日头渐盛。

    排队进入鸣镇的百姓已经少了许多了。

    一路走来,舒时刻关心着老人的病情,瞧着一直含着药丸子,一刻左右才咳几下,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老人没有告诉舒真正的名字,只是让她称呼青老。而当初挡下她木棒的那个黑衣汉子确实是青老的亲侄子,他让舒称呼他陆五哥,至于其他的人则是一路上都没有多言,也没有要和舒搭话的意思。

    鸣镇平日对于进出的百姓们盘查的不算太严格,只是在瞧见青老一行人的身上隐隐透着一丝江湖人的味道之后,特意让他们交了路引,查看无误之后,这才放了他们进了城门。

    一连穿过三道城门后,舒总算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舒医者接下来准备去哪里?”青老此刻的精神好了许多,似乎是感激舒的药丸子,对她说话一直都很客气。

    “前街的成德药铺,我的草药一般都卖到哪里!”舒朝着青老笑笑,心中却是隐隐有些忐忑。

    鸣镇她来过好几次了,但是除了那药铺的伙计以外便没有了再认识的人。她那些坛子里的药膏丸子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是解决不了的!到时候,难道真要让她背着几个坛子在鸣镇里四处游荡不成?

    “那我们把舒医者送到药铺去再走吧!”青老面色温和地对着陆五吩咐了一句,然后便示意舒指路,一行人顺着鸣镇的南门大街朝着镇子里走去。

    成德药铺位于鸣镇的东南边的南市街上,因为有几位素有名气的巫医在这里购买草药,所以成德药铺在鸣镇的生意十分的红火,店铺也扩了又扩,几乎已经占了小半条街了。

    成德药铺有两个门,大门迎客,小门收药。

    舒带着青老一行人停到了小门外,感激地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多谢各位大哥了。”

    “帮人帮到底,我们送你进去吧!也不多费什么功夫!”陆五朝着小门内看了眼,想了想后对着舒说道:“顺便让药铺伙计帮我们去请个巫医。”

    舒本就是担心青老一行人着急去请巫医看病,所以想着不要耽搁他们的时间,准备自己送药进去的。眼下陆五等人愿意帮忙,那自然更好!

    “那就多谢陆五哥了。”舒甜甜地感谢了一声,看着陆五让人去了大门那边,这才带着他们进了小门。

    “舒姑娘?!”

    这个时间药铺已经忙过了,柜台后几个伙计正在清点早上收到的药材,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一个青衣伙计立刻便有些惊讶地叫了一句,然后疑惑地问道:“舒姑娘这个时候来,可是找到了什么好药材?”

    舒楞了一瞬,随即便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怪伙计这样想!

    一般她都是半个月才来一次药铺送药的,这前几天才来过,要不是有好东西,怎么会愿意跑那么远的路,就为了送那么一点草药到鸣镇来!她估摸着,那几大包的草药,还换不来一两银子呢!

    看着陆五等人把那一包包的草药放到了角落,舒这才对着那个伙计说道:“我这些制好的草药,麻烦伙计大哥清点一下给我算算吧。”

    青衣伙计的目光在陆五等人的身上扫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点头,把草药都清点查看了后便上了秤,这才算了个数目出来:“舒姑娘,这点草药只能给你算二百文。”

    比她想象的还要少!舒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我还有点自己制的药膏,药铺里能收吗?”

    “药膏?!”青衣伙计楞了一下,却是摇头为难地说道:“舒姑娘,药铺只收巫医们制的药和有名的素医制的膏丸.......”

    舒失望地笑笑,也不再为难伙计:“我知道了。麻烦你把铜钱给我换成碎银子吧,我拿着方便一些。”

    青衣伙计点头,转身便去找账房支了钱,交到了舒的手里。

第五章

    从药铺小门出来,舒看着陆五身后几个男人的手里帮她拧着的土瓦坛子,想了想,有些赧然地看向青老说道:“青老,我那一坛子药膏丸子对您的病有疗效,不如送您收下,做个留念?!”

    舒可不想说什么让青老留着应急之类的晦气话来惹他们一行人不高兴,只能换个说法。

    青老止住咳嗽声,把目光落到舒身上认真地看了两眼,却是有些叹气地说道:“舒医者的药老夫用着确实不错!舒医者的医术很是精湛啊!”

    舒却是赶紧谦虚地摆手,依旧面露忧色。

    有医术又能怎么样?巫医的名头一出来,她这样的素医有再大的本事也根本没人相信的。

    陆五把舒说的那个坛子抱到了怀里,想了想又掏出了一锭银子来给她。

    “陆五哥,这是送给青老的。”舒却是摇了摇头,拒绝的一脸坚决。

    陆五定定地朝着舒看了眼,想了想后这才说道:“我记得舒医者你说过,我叔父的病假以时日是可以治好的?”

    舒闻言顿时诧异地看向陆五,有些奇怪他如此相信巫医的人怎么会问这样的话。

    “青老是气管和心肺上的毛病,到了这个年纪想要完全断根是不可能的。但是照着我的方子喝药调养的话,至少,遇寒时节,绝对不会再如昨夜那般痛苦,平日里要是多注意保养的话,这个病应该是很少会犯的!”舒斟酌了一下言语,认真地对着陆五说道。

    医者,最希望的自然是得到患者的相信和肯定!但是也不敢把话都说的太满了。

    陆五紧锁着眉头,朝着青老的方向看了眼,这才压低了声音对着舒道:“我叔父的病常常犯,就如舒医者说的那般,遇寒即发,来势凶猛。每一次都需要请巫医来治个两日,喝下不少的汤药才能好转!但是每一次又会复发......巫医说,这是命病,治不好的。”

    气管炎和肺心病治不好就是命?

    舒觉得很可笑,她还真以为巫医就和那些里说的一样,拥有很神奇的力量,能救死扶伤呢!

    “舒医者,可以的话,一会儿给我留个药方吧!”青老也是挂着一脸和蔼的笑容来,对着舒说道:“昨夜老夫可是睡了个好觉啊!舒医者你可不知道,这么多年犯病,我可从来没有在犯病时就舒坦的这么快的。”

    舒闻言顿时开心地笑着点了点头,便要转身去问药铺的伙计要借纸笔。

    只是,她的脚还未踏出,不远处却是顿时响起一阵哀嚎声来。

    那是一群布衣汉子们,抬着一人便哭嚎着冲向了药铺的方向。

    “有人受伤了。”陆五微微眯了眯眼,远远地朝着那群汉子的方向看了看,“应该是来药铺寻巫医的。”

    “巫医在药铺坐堂吗?”舒只到成德药铺来卖过几次药,收了钱基本上就和李老头一起去买日用品,然后掐着时间赶回后季村去,所以并不太清楚药铺里的情况。

    陆五斜眼朝着舒看了下,这才缓缓地说道:“药铺是有素医坐堂的,巫医一般都待在自家中。寻常有事,自然有人上门去请。但是一般人不知道巫医的住处,自然只能来药铺!巫医要买药,药铺的伙计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去寻的话更方便!”

    舒闻言顿时了然,目光却是落向那已经引来不少看热闹人群的布衣汉子们和那块木板上躺着的人。

    “救命啊!掌柜的,快救救我李家三哥!劳烦请一请巫医大人来给看看啊!”

    “掌柜的!!救命啊!!”

    药铺里有人听到了动静,跑出来朝着布衣汉子们看了眼,低声问了几句之后,这才开口道:“离这里最近的是郝巫医大人,出诊费是一两银子,你们把钱给我,我现在就去请郝巫医大人。”

    哭嚎声顿时一断,随即便有一个满脸胡子的布衣汉子大叫了起来:“小兄弟,我们在老曹巷子做工,工钱要月末才能结。你行行好,先帮我们请郝巫医大人治好我李家三哥,我们保证,月末一定把诊费送到。”

    “月末?!你们这还想赊账不成?!”站在药铺大门前的那人一听到布衣汉子们的这话,刚刚还温和的神色顿时便凌厉了起来,朝着众人吼道:“你们当那一两银子是我们药铺收的吗?那可是给郝巫医大人的出诊费!怎么可能赊账?而且,那只是出诊费,你们这兄弟接下来吃药休养不需要钱了?都想着让我们药铺赊账不成?你们以为我们药铺是什么地方?”

    几个布衣汉子面色着急不已地朝着药铺前的那人看了又看,含泪喊道:“小兄弟,求求你,救救我李家三哥吧!他要是死了,家里的老母和妻儿可要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怎么办!”药铺前那人朝着木板上那一动也不动的汉子看了眼,冷冷地说道:“你们有本事就自己去郝巫医大人家去请,要是他愿意给你们治,那就是你们的本事了!”

    说完,药铺前那人便直接转身进了大门,再也不理会药铺前的那些汉子们的哭嚎与哀求了。

    围观的百姓很多,大多数都是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这群汉子们,可是一个也没有敢开口说要帮忙的。

    银子这东西,对谁都重要。

    “三哥!!是我们对不起你啊!!”

    布衣汉子们似乎绝望地发现他们确实求助无望了,顿时便都扑到了木板上躺着的那汉子身上,哀嚎痛哭了起来。

    舒听的有些不忍,朝着人群的方向看了又看。

    “舒医者想过去看看?”青老咳嗽了两下,似乎瞧出了舒的想法。

    “医者,不能见死不救!”舒拧着眉头,对着青老说了一句,似乎这才下定了决心想要过去看看。

    “可是,舒医者,你要记得。你只是素医!”就在这时,青老却是淡淡地开口对着舒警告道,“这些人是来求巫医救命的,而且那么多人看着,你要是上前去了,不管是救活了,还是没有救活,你都是抢了巫医们的病人,将会成为所有巫医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将来即使想要来成德药铺卖药也是不可能的了!这一点,舒医者你要清楚才是!”

第六章

    舒的身子一震,双脚犹如被钉在了原地一般。

    “舒医者,只是几个布衣而已,你真的要为了他们让自己的处境落到那般寸步难行的地步吗?以你的医术,你将来可是还有更多的路要走啊!你可是要考虑清楚才是啊!现在的时机,真的不适合......”青老颇有种语重心长般地对着舒说道,眼底的认真却是毋庸置疑的。

    只要舒敢开口说要救人,那么,鸣镇就真的几乎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舒目光茫然地望着远处那哭泣声一叠又一叠的布衣汉子们,只感觉心中一片绞痛,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了一道浑厚而苍老的话语来。

    “凡大医治病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

    舒记得很清楚,这是她爷爷每次收弟子时,当着那幅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的药王孙思邈的画像训导弟子的话。她从小耳听目染,只能然早已经烂熟于心了!

    医者就应无所畏惧啊!

    想到这里,舒的目光坚定地沉了沉,对着青老众人说道:“青老,医者当发大慈恻隐之心,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我要去救那个人!”

    青老的目光在舒的身上扫了眼,这才叹气无奈地说道:“既然舒医者心意已决,那老夫也只能祝舒医者能心想事成了!”

    舒闻言顿时一愣,然后便看着青老朝着身后的十几个汉子们点了点头,带着他们便朝着成德药铺走了过去。

    “舒医者......后会有期!”陆五让人把舒神剩下的几个坛子都放在了她的脚边,担忧地朝着她看了眼,叹了一口气之后便也离开了。

    舒只觉得自己刚刚那满腔的热血瞬间被一盆透心凉的冰水给浇了个透顶。

    她以为和青老等人一行相处了这么些时间,他们又都是有本事的人,自然是会站在她的一边,不说为她保驾护航,至少能留下,默默地支持一下她,让她感觉底气更足一些吧?却是没有想到,青老一行人居然如此干脆地便直接走人了!她只是下个救个人而已,怎么就让青老他们避之如蛇蝎了?

    是因为他们还需要求着巫医看病?

    所以,为了避嫌和她拉开距离,连药方都不要了,就走了?

    舒的嘴里一片苦涩,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还是把身边的几个坛子上的麻绳都拴到了一起,然后背到了背上,脚步坚定地朝着那几个哭倒一片的布衣汉子们走了过去。

    医者当发大慈恻隐之心,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三哥!!三哥啊.......呜呜呜呜!”

    几个布衣汉子伏在木板上,悲痛无比地嚎着,仿佛只有哭的如此的悲壮才能让他们心中那绝望的心情稍微舒缓一些.......

    “各位,我是素医,想看看这位大哥的伤势如何!”舒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站在到了木板的附近,一边盯着木板上那个闭眼躺着一动也不动的汉子打量着,一边对着那几个还在哭嚎的布衣汉子喊了一声。

    “素医?!”正跪在地上哭嚎的大胡子顿时抹了一把眼泪,瞪大了眼睛抬眼看向舒,瞧着她一副瘦弱而青涩无比的样子,顿时皱了皱眉头说道:“小姑娘,你是素医?”

    舒点头,目光一直都落在木板的方向。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灰面男人,身上的布衣上有不少的补丁,还有几处磨烂的口子,里面隐隐有血迹渗透出来。他的头发和身上都有不少的灰尘,此刻面色苍白,正紧闭着牙关,呼吸也几乎消失了......

    “可否与我说说病人的情况?”舒没有理会大胡子汉子的眼底的质疑,心急地朝着木板的方向又走了两步,选了一处空隙的位置便蹲下开始查看起了木板上那个汉子的情况。

    几个哭嚎的汉子此刻也顾不得伤心,纷纷睁大了眼睛看着舒那双纤瘦的双手在李三的胸前和头上都检查了几下,然后便搭在了李三的一只手上开始诊脉,根本不敢多话。

    大胡子汉子瞧着舒那秀气而认真的脸庞,再看了看成德药铺那令他们感觉绝望的大门,咬了咬牙,毫不犹豫地便开口说道:“素医大人,我们在曹家巷做工,李三哥是泥瓦匠,出事的时候正在屋顶上砌瓦,我们都没有注意便看着他从屋顶摔了下来,然后便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所以我们立刻便用木板抬着他来求医......还望素医大人一定救救李三哥啊!!他是个好人!!他家里还有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他呢!!”

    舒沉着脸点了点头,抿紧着唇诊脉,没有说一句话。

    一旁本已经要准备离开的看热闹的人们纷纷都停下了脚步,更是好奇地朝着几个布衣汉子的方向靠了靠,叮嘱了舒。

    “这个素医可真是胆大包天啊!这是抢巫医大人们的病人?”

    “简直是不自量力啊!一个素医而已也敢和巫医大人们斗气?!”

    “说是素医,你们相信她真有本事不成?就这样一个小姑娘,估计连药方都不认识两张就想出来救人?简直是异想天开啊!也不知道是哪家失心疯的人家没有看管住,这才让她跑出来了......”

    “这姑娘估计也就是想出出风头吧.......”

    “为了将来嫁人能得个心善的名声?”

    无数质疑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尽的讥讽和冷笑,鄙夷地盯着舒。

    “素医大人,李三哥还有救吗?”大胡子汉子看着舒诊脉完毕,皱着眉头盯着木板上李三一副沉思的模样,心中有些惶惶不安地问道。虽然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小姑娘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但是在眼下这情况,他自然是希望李三能有救的。

    “有救!”舒抬眼朝着大胡子汉子望去,一脸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布衣汉子们还未来得及高兴,一道洪亮无比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冷笑的阴鸷:“小姑娘可真是大言不惭,这样把人命当做儿戏,小姑娘难道不觉得惭愧内疚吗?现在的人,果然为了挣取病人的救命银子,简直是不择手段啊!!”

第七章

    第七章

    舒听到声音,忍不住抬头朝着面前的人群望去,立刻便瞧见了一个颧骨尖尖的刻薄大叔摆出一副悲天悯人又痛切心扉的鄙夷神色来看着她。

    “是小李巫医大人!是小李巫医大人!!”

    几乎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看热闹的人群中顿时便有百姓兴奋地大叫了起来。

    “小李巫医大人怎么来了?”

    “肯定是听到消息来救人的啊!小李巫医大人心肠最好了!!”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顿时响起,落到那几个布衣汉子们的耳里,顿时如无限的希望砸到脑袋上一般。

    “小李巫医大人!救救我李家三哥吧!求您救救我李家三哥!!”

    大胡子汉子几乎是立刻便冲到了小李巫医的面前,一个劲地磕头求着。

    舒苦皱着眉头,看着小李巫医那带着阴鸷和冷笑的目光,再看着一旁那些布衣汉子们,还是忍不住黯然地垂下了眼眸来。

    这就是巫医的时代啊!她这样的中医,根本不可能轻易让人信服和相信!

    小李巫医朝着木板上的李三看了眼,发现他苍白的脸如纸一般,胸膛更是连起伏都没有了,心下顿时了然。明明那个男人的胸膛都没有起伏了,多半已经死掉!这会儿还要来求他治疗,还真当他们巫医是神仙了不成?一群相信巫医就能起死回生的无知村民!

    “你们也不要在这里磕头了!那边那个小姑娘不是刚刚说了可以救回李三的吗?你们就让她救好了!”小李巫医神色淡淡地看着大胡子等人,对着他们说道:“我可不是那种随意到处去抢人病人的沽名钓誉之辈!!”

    “巫医大人!!小李巫医大人!!您是巫医大人,必然是能救回我李家三哥的!求您!求求您救救他吧!他一家老小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呢!!!”大胡子男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朝着小李巫医喊着,“那个小姑娘哪里会看病啊!她只是来凑热闹的!做不得数的!!”

    “做不得数?!是真的吗?”小李巫医冷漠地朝着大胡子看了眼,瞧着他一个劲地点头之后,这才傲然地说道:“我们巫医的规矩你们都知道吗?”

    大胡子楞了楞,一脸茫然地看着小李巫医。

    “看诊费一两银子!”跟在小李巫医身后的一个仆人立刻便站了出来,高声对着那几个布衣汉子喊道:“治病和药材的费用另算!!”

    “一两银子?!”大胡子咬了咬牙,抬头看向小李巫医说道:“巫医大人,我们都是在曹家巷里做工的,身上都没有带多少的钱......等到月末主家结了工钱,我们一定立刻把看诊的银子给您送到府上,还望小李巫医宽容一二。”

    “你们这是想赊账?”那个仆人闻言顿时大笑了起来,冷漠而鄙夷地朝着大胡子等人看了眼,“哈哈哈,我长这么大,还真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来求了巫医大人救人还想赊账的无赖家伙呢!!各位乡亲们,你们见过吗?”

    看热闹的众人顿时也跟着笑了起来,有讥讽的,自然也有心有戚戚的。

    舒冷然地看着那个小李巫医和那个仆人,却是直接扭头望向大胡子等人问道:“这个病人的呼吸越来越弱了,如果再不救治的话,可就来不及了!到底救不救,你们总归得应我一声!”

    “哼,危言耸听!”小李巫医听到舒的话,却是鄙夷地朝着她冷哼了一声。

    舒一点也没有要去在意那个小李巫医的意思,看着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朝着小李巫医求救的大胡子等人,眉心不由一紧,忍不住再次催促了一声。

    “既然小姑娘这么有本事,那你们就不要来求本巫医大人了!就让那个小姑娘救人吧!免得.......耽误了病情,让人死了可就麻烦了呢!”小李巫医的目光在躺在木板上的李三身上扫了眼,傲然地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身便朝着成德药铺的大门走去,“本巫医大人可还有病人等着的,可没有时间与你们废话!”

    要是答应了去浪费时间折腾个死人,那不是自毁自己的名声吗?

    小李巫医可是想的很明白的。

    大胡子等人一听这话,哭嚎着便跟在小李巫医的身后追过去,却最终还是停在了成德药铺的大门台阶下,绝望无比。

    “喂,你们到底要不要救人了?!”舒第一次这般气恼,朝着那几个布衣汉子们奋力喊了一声,“你们要是不答应,我怎么动手啊?”

    医患关系本来就是这样,要是不经由病人亲属的同意,谁敢动手?谁知道她一动,会不会直接被人拖开暴打一顿,反而惹的病人抢救的机会也没有了?不到万不得已,舒还是想按照规矩来!

    大胡子目光茫然地扭头朝着舒看了眼,再看了看李三,带着哭腔地咬牙喊道:“救!只要姑娘能把李家三哥给救回来,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把诊金付给你!”

    谁稀罕你们的诊金了?舒在心里气恼不已地哼了一声,面上却是点了点头,把背上的坛子都给摆好之后,这边伸出手来,在李三的胸膛上按了几下,然后又诊了下脉,掰开了李三的嘴看了看,这才扭头对着大胡子等人说道:“他的身上只有几处轻微的擦伤,并无大面积的破皮和折骨,舌中也无瘀点。从高处坠下,又不是意外的话,那应该就是因为急虚慎重,卒至五脏闭绝,脉道不通,气不往来而目眩心悸从而导致坠落的。”

    大胡子几人瞪着眼,看着舒那认真无比的目光,只觉得似乎心中真的生出了那么一丝希望来。

    “那.......素医大人,李家三哥到底有救还是没救了啊!”大胡子把脸上的泪水抹掉,期盼不已地对着舒问道,“您刚刚说的,我们都不太懂,您就说,有救没救就行了!”

    “我说了能救的!”舒沉下脸,看着大胡子几人顿时狂喜地跑向自己,这才吐了一口气,朝着成德药铺看了眼,有些担心地说道:“我需要一些药材制药,只需要两个时辰,他必然是能醒来,坚持服药四剂之后,必能痊愈!只是,现在成德药铺是不会让我进去的.......”

    大胡子等人闻言,顿时一愣,朝着木板上那呼吸几乎已经看不到的李三望了一眼,毫不犹豫地便对着舒说道:“素医大人,需要什么药,药多少,您说,我们去买药!!这城里可不止他成德药铺一家药铺!!”

    大胡子的心里很清楚,他们当初之所以那么着急地抬着李三来成德药铺求巫医,还不就是因为李三跌落到地上的呼吸立刻便微弱了,一副将死的状态,这才急吼吼地抬着他来求医的。所以他们自然清楚,没有那些据说十分神奇的巫医大人救治,李三估计就要栽在这里了!

    现在一个素医小姑娘跳出来,说只需要吃几幅药就能把人给救回来,他们又怎么不能去试一试呢?

第八章

    “当归根、金银花、大川芎、鲮鲤甲、三七.......”

    一听到布衣汉子们的话,舒立刻便报出了自己需要的草药,让几个布衣汉子都记住之后,这便催促着他们说道:“你们尽快把草药备齐,熬出药汁送来让他服下!”

    大胡子汉子连忙点头,慌乱地再次把舒说的药名又念了一遍,这才赶紧冲出了围观的人群。

    剩余的汉子们则是茫然又无措地盯着舒,看着她从身边两个小坛子里掏出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揉搓着弄成小丸子,然后对着他们喊道:“过来帮帮忙,把他的嘴撬开,把这些药丸先吞下去!”

    布衣汉子们那里敢耽搁,立刻便冲了过去。

    围观的人群纷纷瞪大了眼睛,看和舒的一举一动,忍不住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小姑娘,看起来很自信啊!那个汉子是不是真能救回来?”

    “救回来?那怎么可能?只有巫医大人才能把这样的一个将死之人救回来!就凭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哪里能有这样的本事?你们难道没有瞧见,那个汉子从抬到这里来的时候,那胸口就已经不大动了吗?”

    “对,对,对!你们看看那汉子的脸色,比那白面馒头还白,哪里还有人色啊?估计早在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断气了!也就是这些汉子们会相信这个小姑娘的胡言乱语而已!”

    “就是,一个小姑娘就妄想与巫医大人叫板,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无数的议论声钻进了舒的耳朵,却是根本没有在她的心底留下痕迹。

    她此刻只关系药什么时候能买到,熬出来送过来!自己临时揉出来的药丸子,是不是真的能让这个汉子支撑着等到草药回来。

    至于那个小李巫医进成德药铺是来做什么的,舒根本不用多想都知道。

    他应该就是青老等人让药铺伙计去请来,为青老治病的巫医了,不然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巫医大人,哪里会如此巧合地在这个时候出现?

    成德药铺内,小李巫医满意地接过了陆五递过来的诊金,语气慎重地对着青老说道:“老人家这病还是要注意温养才是,只要出现不适,一定要立刻请巫医来为你诊治,这是命病,虽说不能治愈,但也是千万不能小觑的!”

    青老和蔼地笑着点头,一副听话无比的样子,看着小李巫医满意地点头告辞后,青老这才侧目朝着陆五等人的方向望去,嘴角带着一丝讥讽之色来:“命病,不能治!!呵呵!”

    陆五拧了拧眉,朝着一旁抱着罐子的黑衣男人看了眼,没有吭声。

    成德药铺内的伙计点头哈腰地跟在小李巫医的身后,跟着他朝着大门外走去。

    “门外那个自称素医的小姑娘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们得让她长些记性才是!”

    药铺的伙计楞了一瞬,瞬间便明白了过来:“是,是,是,巫医大人放心!我们药铺决计是不会把药卖给那个招摇撞骗的小姑娘的!不然回头她要是把人给治死了,回头还得怪到我们药铺的身上来!!”

    “嗯!你们清楚便好!”小李巫医顿时满意地朝着那个药铺伙计看了眼,带着身后的仆人这才跨出了大门,看着大门外还留在原地的人群和舒的身影,顿时冷笑了起来。

    一个区区的素医就想踩着他们巫医上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小李巫医的目光落在躺在木板上的李三身上,心中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些穷汉们也妄想请他这样的巫医救命!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啊!

    既然都已经半死不活了,就不应该抬到这里来,直接送回家中去让家人见最后一面就可以了!

    小李巫医冷冽地勾着嘴角,目光在舒那温婉而纤的侧影上停留了片刻,看着她那白皙而清秀的脸庞,因自信而显得异常吸引人的身姿,小李巫医没来由地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转了转眼珠子后便有些贪婪地低声对着身后的仆人吩咐道:“你们留下两个人来。等到那些汉子们看着那个小姑娘把人给治死了,找她闹事的时候,就帮着一些。”

    几个仆人闻言顿时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小李巫医,目光陌生无比!

    这话,怎么也不像是小李巫医为人风格能说出来的啊!

    “护着那个小姑娘一点就够了,让药铺伙计帮着一些,把事情闹大点.......”小李巫医舔了舔唇,淫笑着说道:“到时候,把人给我带回来!至于要怎么说,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话一说出口,跟着小李巫医多年的仆人们那里还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于是赶紧便欢喜地点了点头,赶紧保证道:“大人您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保管会让那个小姑娘感动不已地回府来,眼巴巴地求着大人您收留!”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小李巫医邪笑着勾着嘴角,朝着舒的方向深深地看了眼之后,这才满意地上了停在人群外的一顶轿子,回府去等候消息了。

    大胡子汉子很快便照着舒的药方把草药分开包着带了回来,甚至还带上一个小炉子和一些木炭,一股脑地全部都堆到了舒的面前,然后眼巴巴地跪坐在她的面前,喘着粗气说道:“医者大人,草药我都给您买回来了!只是药铺坐堂的素医说了,这些药既然是您用来给李三哥救命的,那他们可不敢乱熬制,所以便让我把炉子和草药一起带回来了!”

    舒本以为等来的会是熬好的药汁,却是没有想到那些素医连这样的事情都不愿意做。说好的医者父母心呢?

    “把炉子点上,弄点清水来,我现在就熬药!”舒咬了咬牙,只能朝着大胡子汉子说了一句,然后便打开小炉子检查了一下,把每一包的草药都给打开,用手掂量着份量放进了小炉子里,倒入了大胡子找来的清水,这边开始当众熬起了药来。

    青老等人站在成德药铺的大门前,看着专心致志地在看着火熬药的舒,却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叔父,要不然,我们再送舒医者一段路吧?”陆五不知道想到了,有些担心地对着身旁的青老提议道,“离了鸣镇,到下个村子把她留下也是无碍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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